堂屋内,里正与苏老爷子面对面坐着。
大抵是担忧孙女苏玉娘,苏老爷子的神色很是疲倦。
老苏家为何在村子里颇有声望,乃是三十年前,青州闹过一次大饥荒,多少灾民吃不上饭,饿殍遍野,甚至相传多地曾易子而食。
杏花村也遭灾了,是苏老爷子的爹去镇上典当了老苏家的祖传玉佩,高价买回粮食接济了全村乡亲,才没让大家伙儿饿死。
后来苏老爷子的爹去世,全村都戴了孝。
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没有苏老爷子的爹,就没他们如今这一村子的乡亲。
因着这层关系,哪怕自己是里正,哪怕与苏老爷子同辈,他也十分敬重对方。
加上岁数上,他也确实比苏老爷子小了近十岁。
他苦口婆心地说道:“大丫跟镇上的郎中学过,本事厉害着呢!昨夜栓子他娘就是大丫给接生的!母子平安!”
苏老爷子道:“我听说,卫小郎君也给里正写了一副对联,就在里正门口贴着,里正这是瞧不上陈秀才的?”
里正闻言有点儿懵,咋的就扯到对联上头了?不是在讲给玉娘治病的事吗?
很快里正回过味来了。
陈秀才的对联是看在老苏家的面子上送过来的,他挂卫廷写的,等于是落了老苏家的颜面。
他还真没琢磨那么多,是他婆娘觉得陈秀才与黄氏在小苏家闹得太难看,晦气,不想贴陈秀才写的,与老苏家无关。
里正低声一叹:“苏大哥,你认为我是收了大丫的好处,才来帮大丫说话的吗?大丫给玉娘治病,好的是玉娘,又不是大丫。”
苏老爷子冷哼道:“她治了玉娘,以后十里八乡,谁有个头疼脑热不找她?”
里正知道苏老爷子是个大善人,骨子里嫉恶如仇,很是不屑与苏承那一家子恶霸打上交道。
“大丫不是这种人。”里正道,“她懂事多了,又是做生意,又是和人学本事,转变真的很大,你信得过我,就让大丫过来给玉娘瞧瞧。”
“我才不要那個胖子给我治病!”
里屋传来苏玉娘气喘吁吁的声音。
她疼得死去活来的,就快丢下孩子去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让苏胖丫那种人给她治病的!
里正糊涂了,她可没糊涂!
小苏家的人除了好吃懒做便是四处讹钱,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苏胖丫这是见讹不着了,又想来骗的?
她苏玉娘是这么蠢的人吗!
苏胖丫给小赵氏接生,八成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小赵氏是生过两胎的人了,第三胎闭着眼自己也能生,用得着稳婆?
“哎哟——”
腹部传来一阵绞痛,苏玉娘捏紧褥子,几乎昏死过去。
“别说话了!”守在床前的方氏急得眼泪直冒,“你省点儿力气不成吗!”
苏玉娘忍住剧烈的腹痛,冷汗涔涔地说道:“我……我不管……我不要苏胖丫过来……”
她底下的棉絮垫子又让血水浸透了,方氏一边抹泪,一边去自己屋给她找新的垫子。
苏锦娘低声开了口:“姐,要不……我上小苏家看看,苏胖丫若真是在骗人,我试探几句应当能试探出来。”
苏玉娘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可拉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苏锦娘脸色微微一变,低头不再吭声。
屋外,里正有些尴尬。
苏老爷子道:“你回去吧,我已经让玉娘大哥去镇上的荣恩堂请大夫了。”
里正大吃一惊:“荣恩堂?镇上的医馆?那儿的诊金可不便宜!”
尤其是出诊,比堂诊贵了不知多少倍!
苏老爷子道:“玉娘不差这点银子。”
里正愣了愣。
是啊,他怎么忘了,玉娘嫁的是十里八乡最富庶的村子——浅水村,相公是浅水村里正的亲孙子!
条件自然是不差的。
想到了什么,里正又道:“可大年初一,医馆没开张,就算有银子,怕是也请不到大夫啊!”
苏老爷子与有荣焉地说道:“玉娘的小姑子嫁去了镇上,夫家在镇上还算得脸,几个大夫还是认识的。”
里正不由感慨,玉娘命可真好啊。
苏老爷子把话讲到这个份儿上,里正不便再多劝了。
他虽相信苏大丫,却也不敢说苏大丫的医术比荣恩堂的大夫更高明。
老苏家的人能请来荣恩堂的大夫,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里正起身离开。
苏老爷子让苏锦娘拿了一盒玉娘带回来的茶叶给他。
里正推辞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