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京城,烟雨朦胧。
冷风吹打着廊下的灯笼,摇曳的烛火照出一片树影婆娑。
暖阁内寂静无声。
苏小小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嘎吱——
门从里头拉开了。
苏小小一个踉跄险些栽进去,她及时稳住身形,抬起手帅气地摸摸头。
“我可没偷听!”她一本正经地说完,又道,“你们继续。”
卫廷看了她一眼:“说完了。”
苏小小正色道:“哦,卫老太君也歇下了,我给她吃了一点安神的丹药,估摸着今晚不会再伤神了。”
“走吧。”卫廷隔着袖子扣住了她手腕,带着她离开了。
临走前,苏小小望了眼屋内,只瞧见一道狼狈而消瘦的身影、一张惨白而毫无血色的脸。
走到一半时,苏小小看向某座庭院:“我们要不要……”
“不要。”卫廷不假思索地拒绝。
“好叭。”
今晚你难过,依着你。
只此一晚,明天开始可不惯着你。
尉迟修架着马车过来了,在门外候着。
尉迟修是五年前被卫廷收服的,但他从不承认自己是卫家人,他一个与卫廷签订了契约的……六国杀手榜排行第二的杀手!
他难得没有哔哔,特别安静地将车凳放好。
卫廷与苏小小坐上马车后,他也没问去哪里,直接朝钦天监的方向驾了过去。
苏小小乖乖地坐着,一会儿抓抓穗子,一会儿捏捏枕头,一双脚也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卫廷淡道:“想问什么就直说。”
苏小小正色道:“没有,没什么。”
顿了顿,她挪过来:“你外公是個什么样的人?”
卫廷冷眼睨她:“没偷听?”
苏小小理直气壮:“声音自己要钻我耳朵里,我有什么办法?”
卫廷:“……”
苏小小往他身边挪了挪:“我从前没听你提过你外公。”
她听得最多的是卫老将军与他的六哥,其余几个哥哥不是常常挂在嘴边,但也都提到过。
反倒是他的外祖家——
卫廷道:“记不大清了。他住在岭南,我这辈子只去过岭南一次。”
苏小小问道:“何时?”
卫廷答道:“出生。”
苏小小:“……”
卫廷道:“我娘是在岭南生下的我,我满月回京之后,再也没去过岭南。”
“因为你娘不回娘家省亲吗?”
“她回去过,但从没带上我。早先她带哥哥们回去过,自打我出生后,她与卫家的关系就淡了,也不再带哥哥们回岭南了。”
苏小小又道:“你外公是京城人?”
卫廷道:“是,只不过他后来定居岭南。听哥哥们说外公是一个极好的人,风趣,潇洒,慈眉善目,饱读诗书,是岭南一带出了名的先生。”
苏小小疑惑:“你的哥哥们见过你外公?”
卫廷淡淡说道:“我娘是在生下我之后性情大变的,在那之前,她带哥哥们回过岭南。”
苏小小点点头:“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往你外公身上猜的?”
卫廷沉吟片刻:“我一开始也没想猜外公,我打算猜舅舅,可转念一想,我舅舅去世很多年了,是被一个江湖组织杀死的。我娘之所以能认识我爹,就是因为我祖父剿了那个江湖组织,我外公感激他替自己亲儿子报了仇,说什么也要请他来家中坐坐。我祖父说他只是替天行道,无需如此客气。但架不住外公盛情难却,一来二去的,二人成了莫逆之交,后来,我爹和莪娘成了亲。”
“原来如此。”
苏小小没再往下问。
她轻轻握住卫廷的手。
“做什么?”卫廷一脸高冷地问。
苏小小挑眉道:“没看见吗?安慰你。不要算了。”
苏小小就要将手抽回来,被卫廷冰凉的手指握住。
二人到了钦天监。
苏小小去看了秦沧阑。
符郎中刚给秦沧阑拔了针,情况暂时没有恶化。
“他求生的意志很强。”符郎中说。
当看到秦沧阑的伤势时,他着实是吓了一跳的,又听说匕首有毒,他就越发担心秦沧阑会撑不过今晚。
但从秦沧阑的血压与脉象来看,他在很努力地留下。
苏小小看了眼趴在床边睡过去的苏承:“是啊,我爹还等着他醒过来呢,我们都等着他醒过来。”
“你忙了一整日,去歇息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多谢师父。”
符郎中如今对这声师父的接受度已经很高了:“啊,对了,卫大人没事吧?”
苏小小问道:“很明显吗?”
符郎中指了指苏小小身后。
苏小小回头,小胖身躯一震。
卫廷痛苦地站在门口,他的手被门夹了……
苏小小:“……”
……
苏小小临近天亮才躺下,符郎中没叫她,打算让她安心睡一觉。
但苏小小只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
身体似乎也没那么疲乏,看来体质又提升了不少。
她洗漱完,门外传来弟子的禀报声:“苏大夫,有人找你。”
“谁?”
“是一位夫人。”
苏小小万万没料到来的是居然是卫夫人。
卫夫人将摘下的幕篱轻轻放到桌上。
她一宿没合眼,眼底布满红血丝,眼下的鸦青亦十分明显。
苏小小与她在圆桌边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Μ.
“你是来看卫廷的吗?”
“我是来找你的,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是有关卫廷外公的事。”
苏小小洗耳恭听。
卫夫人端起桌上的热茶,似乎是想从中汲取一丝暖意:“昨天的谈话,你都听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