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飞的话音刚落,戏台方向的丝竹声骤然一转,从疾风骤雨变得婉转柔和,那乐声的氛围与节奏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走到楼梯一半的慕容雍停下了步伐,剑眉一挑,再次看向了戏台,眉目含笑。
下一刻,一个着一袭翠绿衣裙、艳若桃李的戏子翩然登场,满头珠翠,明丽活泼,一举一动间,透出一种明快的气质。
这漂亮的扮相与身段引来满堂的赞美声。
那名青衣就是戏中的那个江湖歌女,因为得侯府世子英雄救美,对他一见钟情。
青衣在台上矜持地舞起了水袖,咿咿呀呀地唱出了少女的一腔心事,动人的唱腔韵味十足。
“捧这青衣。”楚翊指着戏台上那刚刚登场的青衣道。
顾燕飞眼角的余光瞟向了戏台上好似蝴蝶般飞来又飞去的青衣,好奇地问道:“怎么个捧法?”
她微微偏头,右手一托下巴,眸中闪着颇为兴味的光芒。
“……”楚翊难得语结,神色微妙,有一瞬,几乎看到她身后甩动好奇的猫尾巴。
他心里幽幽叹息,也不知道该感慨顾燕飞与他不见外,亦或者这姑娘实在是没心没肺。
楚翊斟酌着言辞,道:“慕容雍爱听戏,也爱听曲,是京城各大戏园子与烟花之地的常客,他在京中除了慕容府外,还以个人名义安置了一个宅子,时常去那宅子小住。”
顾及顾燕飞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楚翊没把“包养戏子”、“蓄养外室”什么的挂在嘴上,但是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了。
说完后,楚翊又垂首去喝酒,纤长的眼睫细微地颤了颤。
平日里一向气定神闲的青年在这一瞬露出一丝罕见的不自在。
顾燕飞漫不经心地喝着酒,全然没察觉楚翊的异状,越听越觉得这慕容雍实在有些不靠谱啊。
上一世,慕容雍没有因为顾云真毁容而退亲,她以为慕容家应是光明磊落的人家,慕容雍的人品也没什么问题。
再加上顾云真从来报喜不报忧。
如今想来,她上一世对慕容雍的了解还是太表面的。
现在听楚翊说起这些,心里不免有点不上不下的。
顾燕飞再一次想到了顾云真黯淡稀薄的气运,想到上辈子出嫁后的顾云真偶尔回娘家时略显憔悴的样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一刻,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说不定,上辈子顾云真与慕容雍的婚姻并没外人想象中的那样好……
自己怕是有些先入为主了。
“好!”
下方骤然响起一阵激动的叫好声,紧接着,热烈的掌声雷动。
顾燕飞垂眸,又往楼下的戏台方向看去。
剧情渐渐走到了高潮。
歌女得知侯府世子有未婚妻,就拿着那把世子遗落的莲花扇跑去了王府找郡主,说侯府世子不喜繁文缛节,规矩礼数,与郡主的婚约只是责任;说侯府世子属于江湖,求郡主成全她与心上人,又将那把郡主所绘的莲花扇物归原主……
郡主神伤,晕厥了过去,引得观众发出一片唏嘘声。
一折戏结束了。
戏台上的几盏宫灯被熄灭,上方垂下幕布,丝竹声戛然而止。
观众们还在意犹未尽,此刻才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刚才的那折戏。
一会儿说花旦确实名不虚传,一会儿说花旦与青衣一个美,一个俏,各有千秋,一会儿又点评起那些戏子的唱腔、身段……
众人高谈阔论,一个个喝得酒酣耳热。
气氛热火朝天。
一个小二在下方欢快地敲了下锣鼓,高喊道:“天字丙号客人赏黄金一百两给何艳夏姑娘。”
何艳夏就是那个青衣的艺名。
紧接着,青衣从后台款款出来,对着众人福了福,当众谢过。
众人不由哗然。
毕竟黄金一百两可是足足一千两白银啊!
下方响起一阵轰雷般的掌声,此起彼伏,戏楼内的气氛愈发热烈。
看着下方众人啧啧称奇,慕容雍勾了勾嘴角,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感觉。
他勾了下唇角,正想喊小二,眼角的余光扫过大门口,看到一道有些眼熟的高大身影走进了天音阁。
那是一个五十来岁、身形健硕的男子,鬓发间已夹了银丝,黑膛脸上留着粗犷的络腮胡,一身褐色暗八仙纹锦袍裹着将军肚,步伐坚定,看来还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