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不敢阻拦他,急忙跑去通报。
上清真人熟门熟路地朝慕容老夫人的院落冲去,越走越快。
一路上,四处可见一道道白绫与一盏盏白灯笼,让这府邸显得冰冷阴森。
上清真人的心瞬间沉至谷底,可犹觉得不甘,也不愿意接受那个呼之欲出的事实。
“不,不……”他有些疯狂地喃喃说着,“冲喜,必须要冲喜才行!”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的。
他的头上、身上沾着雪花化成的雪水,鬓发间、肩头还粘了一片白色的纸钱,和他脸上血糊在一起,形容狼狈。
从仪门的另一边出来的慕容雍迎面对上了步履匆匆的上清真人,隔着一片茫茫风雪,远远地望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老道。
慕容雍已经换下身上的大红新郎袍,穿上了一身素白的直裰,腰上系着白色丝绦,与这周围的一道道白幡白绫遥相呼应。
他依然没撑伞,停在了距离上清真人十来丈的地方,目光冷然而坚定,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不用了。”
慕容雍并不蠢,阅历也不少。
从祖母屋里出来后,他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任由寒风浇灌,霜雪洗涤,他想了很多很多,此时的他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看着上清真人这副七窍流血的样子,慕容雍更是心如明镜,心头一片敞亮。
就像顾家二姑娘说的那样,这所谓的“冲喜借运”怕更多是为了上清真人自己。
多说无益,也是自家贪心。
慕容雍的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查的讥意,自嘲地想着,同时抬手吩咐护卫道:“把人打出去!”
什么?!慕容府的护卫与家丁们全都面面相看,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都认得上清真人是府里的坐上宾,几位老爷对他都是恭恭敬敬……
慕容雍剑眉一挑,神情间透着几分不耐和阴郁,再次下令道:“打出去。”
他的声音又拔高了三分,那种冷酷无情的杀伐之气在一瞬间喷薄而出。
护卫们再也不迟疑,气势汹汹地一拥而上,不客气地用刀鞘一边打人,一边赶人。
“真人小心!”小道童连忙去护卫上清真人,替他挨了好几下打。
痛呼声、拳脚声、碰撞声……此起彼伏地回响在风雪中。
上清真人与小道童也不过两个人,如何打得过慕容家那么多护卫,双拳难敌四手,两人像是丧家之犬似的被人围攻着往大门方向赶……
推搡之间,上清真人发髻上的木簪被打歪,头发凌乱地散了一半,额角、嘴角被打出好几个淤青,连袖子都不慎被人撕掉了一片。
慕容雍根本不在意上清真人的下场,从他身边径自走过,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他先去了一趟兵部,呈上了丁忧的折子,说是祖母今日去世,家中要为祖母守孝三年。
接着,他又跑了趟神机营与上峰说明了情况,上峰多少觉得有些可惜,于武将而言,慕容雍年岁正好,是青年人最精力充沛的时候,又敢杀敢拼,接下来的黄金三年本来有机会扶摇直上的,建一番功业的。
连续跑了好几处地方后,他最后去了定远侯府亲自报丧,侯府这边是由顾渊出面接待了慕容雍。
此刻也才不过申时,距离中午慕容雍离开这里还不到两个时辰。
不过半天时间,慕容雍却有种自己经历了几十年岁月的错觉,恍然如梦。
二十来岁的青年再不复往日里的高傲锐利,透着几分疲惫:“接下来家里要守孝三年,我与父母商量过了,不能耽误了顾大姑娘的芳华,望她早日另结良缘。”
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客客气气,全了两家的体面。
奉还了婚书后,慕容雍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
顾渊把慕容家退回的婚书交还给了顾云真,便去了玉衡苑,把事情告诉了顾燕飞。
“这个慕容雍这一回倒是聪明了些。”
顾渊在窗边的一把圈椅上坐下,不似顾燕飞慵懒闲适的坐姿,他无论是站,还是坐,都始终挺拔如松。
慕容雍主动送回了婚书,还把所有的责任揽到了慕容家身上,表明是慕容家要守孝,不想耽误顾云真,才退亲的。
如此一来,对顾云真来说,闺誉无损,她可以另觅亲事。
顾燕飞正坐在小书房里的书案前,翻着一本不知从哪个书铺淘来的闲书。
她一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上一世,柳慕玉为贵妾,代替了顾云真给慕容老夫人冲喜,上清这“冲喜借运”的术法应当是成了的。
而慕容老夫人会的下场就不会那么好了,最多两年……
“原来如此……”
顾燕飞喃喃自语,她记得两年后有一天,京城突染瘟疫,许多孩子口鼻流血而亡。
后来是顾云嫆立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