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本是拼着一腔热血在等一个判决,但是现在雪太大了,呼啸的风声几乎把人声给压了下去。不少人又变得忐忑起来,生怕此案有始无终。
尤其是书生张闵,紧紧地搂着女儿,一时恨恨地看着跪地的庾家主庾宣与上清,一时又目露期待地看向前方坐于一把高背大椅上的皇帝。
在场的内侍自然不会任由皇帝与大皇子受寒,早有人撑起桐油伞为父子俩遮挡这漫天风雪。
“咳咳咳……”皇帝龙体荏弱,哪怕披上了厚厚镶狐毛的斗篷,还是在寒风中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脸色略显潮红。
赵让为皇帝轻抚着背,又拭了拭皇帝额头的体温,感觉手下微微发烫,心中忐忑:皇帝前些日子刚感染过一场风寒,好不容易才养好。
若是继续审下去,以皇帝的龙体,必会受寒,结果就是大病一场,甚至危及生命。
环视周遭一双双目光灼灼的眼睛,在一旁静立许久的楚翊忽然动了,优雅地对着皇帝作揖道:“父皇,不如就由儿臣代君审讯?”
他作揖时,宽大的雪白袖口垂下,在寒风中如白蝶般飞舞,衬得他好似仙人般。
“咳咳……”皇帝又垂首咳了两声,抬头看向楚翊时,浑浊的眼底露出些许笑意,二话不说就应了,“好,你来帮朕审。”
皇帝是巴不得由儿子来帮自己审,若是可以的话,他只恨不得现在就退位当个太上皇。
等稍微缓过劲来,皇帝又转向了那些在风雪中等待的百姓,抬手指着楚翊正色道:“这是朕的大皇子,就由他来代朕审理此案,如朕亲审。”
皇帝的声音沙哑低沉,在寒风中被吹散,还是由内侍高声复述了一遍,才传入百姓们的耳中。
百姓们纷纷应承,齐声高呼:“请大皇子殿下做主!”
他们都曾亲眼看到这位俊美的大皇子殿下对大公主这个妹妹体贴倍至,方才皇帝亲审时,也是大皇子在一旁梳理线索,提出建议,思路清晰,且公允公正,让人觉得信服。
皇帝更是爱民如子,明明龙体抱恙,还在关心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实在是难得的仁君!
百姓们一个个面露崇敬之色,齐齐望着皇帝与楚翊。
皇帝瞧着这一幕,颇感欣慰,又吩咐了楚翊几句,就在内侍与禁军的簇拥下离开了承天门。
百姓们灼灼的视线全都转而投向了楚翊,热切地搓着手等待着。
不想,楚翊没急着继续审案,反而先令人送来了一杯杯热腾腾的姜茶以及一把把桐油伞。
热腾腾的姜茶下肚,又有桐油伞挡雪,在场的百姓们全都分外妥帖,感觉浑身上下似乎都暖了起来,心里感慨这位大皇子真是如皇帝一般爱民如子。
在阵阵姜茶香中,楚翊只问了庾宣与上清一句话:“你二人可还有话说?”
这两人还真有话说,你争我抢地又说了一番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就是在推卸责任。
其实此案已经审得七七八八,无论他们怎么彼此推脱,也不过是主犯与从犯的差别,两人所犯的罪状证据确凿,也没有任何人强迫他们。
楚翊没听几句,就打断了他们,直接定了罪:
“你二人谋害大公主,掳劫无辜孩童,不惜以两百人命为你庾家借运,更意图嫁祸天子,罪证确凿,同谋同罪,皆是死罪。”
“于正月十五后行刑!”
“庾氏其余族人,由三司会审再行定罪。”
“锦衣卫前往豫州拿人,一并押送来京城审讯。”
只这前面第一条,就足以令在场的这些百姓痛快了,一个个眼睛发亮,喜形于色。
“大皇子殿下英明!”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紧接着,其他人也喊道:“大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无数道喊声整齐地重叠成了一道声音,气势惊人,似乎连周围密密麻麻的暴雪都被这万众一心的喊声震开了些许。
一旁的京兆尹已经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了,听到这一声声的高呼千岁,眉头紧皱。
在暴雪的摧残下,他冻得面色发白,浑身发冷,可依旧维持着世家的体面,挺着脊背,站如松。
皇帝把他宣来后,就一直没理他,直到离开,也没看过他一眼,像是全然忘了他一样。
看来皇帝与大皇子是不敢动他了。
不过是为了民心,把他宣来作作样子罢了。
京兆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此刻终于落到了实处。
是了,皇帝已经动了庾家,等于主动挑衅了世家,必不敢再妄挑事端,把战火扩展到其他世家。
想想皇帝那绵软的性子,京兆尹心中暗自冷笑,面露傲然之色,随手整了整袖子,掸去了袖子上的积雪。
几丝寒风钻进他的领口,冻得他打了个寒战,心中不快。
今天这件事实在是荒唐,为了区区几个贱民闹事,就莫名其妙地把他宣来此处。
等他回去,定要上折弹劾大皇子,以正他们世家的风骨,也免得皇帝父子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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