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向南, 没了车夫驾车,顾客慈索性靠在车厢壁上任由马匹拐方向,只时不时懒洋洋地抖一抖缰绳示意拐去死路的马头转转向。
东方不败倒是一直都稳坐在车厢内没有出来,顾客慈能感觉到身后车厢内东方不败的气息时而平稳, 时而混乱, 却只是安静地坐在外面,就着沿途的风景支棱着直往下耷拉的眼皮, 一副要睡不睡的倦怠模样。
雪貂趴在车厢壁的另一边, 记仇似的和顾客慈划了楚河汉界, 显然还在为方才顾客慈直接丢下他驾车就走的举动耿耿于怀。
晃晃悠悠不知走了多久,微微闭着眼的顾客慈察觉到马车停下, 睁眼看去见马儿自己寻了一处茂盛的紫花苜蓿正啃得欢快,索性也不去拽它, 抬手撸了一把龇牙的雪貂,掀开车帘钻进车厢。
东方不败正盘膝而坐,双眸微阖, 听到动静抬眼看向顾客慈, 语气有些冷淡:“怎么了?”
顾客慈因为东方不败的语气微微一顿,与东方不败对视良久, 直到东方不败先行移开视线才慢吞吞开口:“马走累了,下去休息休息?”
东方不败沉默了半晌, 垂下的眼睫微颤,轻声道:“……嗯。”
……
这处地方花草长势的确很是肥美, 无怪乎马匹会朝着这边晃悠。
顾客慈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见几乎看不到太多高大的树木, 更是间或能看到几支开得正艳的虞美人, 便转头对东方不败笑道:“这里植被低矮, 花草肥沃,找一找或许会有温泉也说不定,到时候夫人也能洗一洗整理一番。”
东方不败向来喜净,但昨日二人同宿扬州城客栈时东方不败却并没有沐浴,只是换了件衣裳。
说起来昨晚顾客慈并没有与东方不败同床,但因着客栈房间的大小所限,昨晚两人同处一室而眠的距离也是相识以来最近的一次,顾客慈倒是睡得十分安逸,但东方不败的眼神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一夜未眠。
东方不败抬头看着越走越远像是真的要去找温泉的顾客慈。
男人的背影宽厚而挺拔,从东方不败的角度望去,正值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为顾客慈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边缘虚幻,如在梦中。
因着那一场剑舞,顾客慈强硬又傲慢地掰正了东方不败心目中一直坚定认为的只有女子才配拥有世人瞩目的美丽,告诉东方不败哪怕是男子,只要美得动人心魄,美得霸道强悍,也同样能令世人赞叹追逐,值得拥有这世上美好的一切。
然而就在东方不败逐渐与前世的自己、身有残缺的自己和解之时,顾客慈的身影却开始在东方不败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挥之不去。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顾客慈曾经所说的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那是男人之间的相爱,但……
顾客慈的确知道他身体的残缺,可东方不败却更清楚自己那处的伤口有多么狰狞可怖又可笑不堪,当初与杨莲亭明面上千般恩爱之时,杨莲亭也曾对他兴起别样的情愫,可仅仅只是隔着衣物意外碰触到……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时杨莲亭眼中的惊愕与厌恶,那一瞬间的鄙夷比之刀斧加身还令东方不败感到痛楚,在那一瞬,东方不败清楚的感知到了自己的杀意,也是那一瞬间,东方不败曾有过短暂的清醒。
他知道若是他真心爱杨莲亭,绝不会对杨莲亭有这般杀而后快的心思,但是……清醒之后又能如何?
杨莲亭贪恋欲望,渴求权势,而他东方不败想要那一丝虚妄的被呵护的温柔以待,各取所需地玩一场所谓爱情,难道不比清醒之后荒唐绝望的空虚寂寥好上百倍?
重生之后的东方不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葵花宝典已经练到大成,功法的影响与心魔的滋生只会让重生后的他变得越发乖戾难言。
他曾想过当他再度对日月神教失去耐心兴趣之后,倒不如趁着意志清醒,去将那江湖上武功已至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一一挑过,若是以一个殉道者的身份死在约战之中,倒是比变成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来得痛快,也不枉上天让他重生一场。
——可他遇见了顾客慈。
顾客慈……啊。
东方不败的唇角微动,忽然低笑了一声,再度垂眸掩饰眸中的苦涩。
“夫人——!快过来!真的有温泉!”
百米开外的山石后,顾客慈探出半个身子,朝着东方不败驻足而立的方向挥手,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东方不败迈开步子,步伐有些僵硬地一步步靠近顾客慈,眼中蓦然闪过一抹孤注一掷的决绝。
***
顾客慈的君子风度依旧很好地被延续下来,在清理过温泉边上的碎石子以及飘落在水面上的零星落叶花瓣后,顾客慈一副分外乖巧的模样背对着温泉盘腿坐下,手里捋着方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柔软细蔓绕在手指间摆弄来摆弄去。
东方不败站在温泉边停顿了一会儿,侧眸看着背对自己的顾客慈,眼神闪烁,复杂难言。
顾客慈一边靠着回忆大概比划出了东方不败的无名指指围,正琢磨着怎么编,想着想着,心神就被身后衣衫摩擦落地与美人入水的声音拉扯过去,手里原本还能看得过去的动作顿时开始乱扯着往自己的手腕上戳。
做男人难啊,做柳下惠更难!
顾客慈心里叭叭地念叨,抬手抹了一把微微濡湿的额角,努力让自己别去注意身后东方不败的动静。
——然后就听见一阵手臂拍打水面的哗啦声。
顾客慈:“……”
温泉旁边,就是太热了!
他清了清嗓子。
身后人状似无聊拨弄水面的动作停顿了下,东方不败好听的嗓音响起:“怎么了?”
“咳!那什么……”顾客慈抬手往下捋了捋自己的脖子,用虎口按压着因为干渴而躁动的喉结,“坐在这好热啊。”
“嗯,温泉边上是热些。”东方不败的声音好像又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刻意疏离,声音淡淡,却像是带着小钩子往顾客慈的心里钻,“热了就脱两件的道理不知道?”
已经隐隐有点坐不住想跑的顾客慈:“……”
这衣服要是脱了,他可就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了!
这哪是天热了脱衣服,这是女儿国的国王在诱惑唐僧犯错误啊!
不能脱,听到了吗顾客慈,不能脱!人至少、不应该——
外袍被遵从内心的男人十分干脆果断的脱下来扔到了一边,衣角不偏不倚盖住了一小块东方不败脱下的袍角。
——去他的不应该。
顾客慈绷着嘴角心里想。
我又不是唐僧,后面水里的可是我媳妇儿。
就算目前而言有名无实的,但他这不是在努力了么!保不齐哪天就洞房花烛夜,软香玉入怀了不是?
身后水中的人似乎发现了顾客慈那放衣服的小心思,轻笑了一声,水波荡漾的声音间或传入顾客慈的耳中,他猜测着此时东方不败的动作,情绪在心中瘙痒的难耐与本能的渴望中竟诡异地冷静下来。
低头开始继续编着他方才的草戒指,渐渐地,也不知是因为温泉边的湿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顾客慈额角细密的汗珠慢慢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