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溯看向那道严严实实锁着的门:“我不太能想象这种生活。”
“我现在对他的潜意识兴趣不大,但需要未雨绸缪——万一他对我的那些‘加工’,将来也会把我变成这样,我总得提前演练一下。”
“你为了收容我这个高度危险的个体,防止我的意识干扰整个潜意识世界,给我编织了一场近乎完美的梦境,让我心甘情愿地沉溺在里面……”
“这是高危个体监护病房。我们站着的地方是观察区,用来观察、治疗、交流、进行康复活动,里面那个小隔间是患者休息的地方。”
“对。”严会长说道,“你的天赋太强了,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催眠里醒过来……”
凌溯收回视线,看向严会长的眼睛:“真相?”
凌溯说道:“有关这次入梦前后发生的事,我的相当长一段记忆都是空白的,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他忽然转回身,反手用力一握。
“你试图通过场景的切换,来给我足够的暗示。让我自己产生怀疑,最后自己说服自己,相信我的所有经历都是一场梦。”
“你想象这种生活干嘛?”宋淮民忍不住问,“你又没疯——”
严会长沉默了片刻,才有些疲惫地承认道:“你猜测的都是真相。”
他的话头一滞。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难得的平淡诚恳,却又因为这种平淡和诚恳,隐隐透出来了点欠揍的倨傲。
那些束缚用的布条早就被锋利的手术刀割断,无声地坠落下去。
“我喜欢的人恰好也愿意和我共度一生,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老得彻底走不动。”
不知道为什么,宋淮民忽然觉得,这个欠揍的家伙这时候的神色让他显得真像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空气像是被他凭空攥出了些褶皱,紧接着,整个空间就像是一块画满了真实布景的幕布一样,被他毫不留情地扯着滑落。
“用这种小把戏来迎接我,稍微有点不够精彩吧。”
他被固定在结实的拘束椅上,桌子的对面坐着严会长。
凌溯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
“是我做错了……我对你做的事,让你变成了这样,我会对你一直负责到最后。”
“对。”欧阳桓却只是摘下眼镜,抬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你的天赋还要更强……三年前,严会长原本是建议我们把你关起来的。”
凌溯松开手。
凌溯让那柄手术刀在手指间眼花缭乱地转起了圈,他垂着视线整理了一会儿记忆,顺势坐在桌子上。
凌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下去:“这些都是你对我催眠的结果。”
原本的画面尽数消失,他穿着那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坐在高危个体监护病房的观察区。
“你的潜意识世界的确很难对付……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入梦,又是怎么和我的搭档失散的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甚至特地让自己在精神疾病研究中心的病房里失控。你知道我会对你的梦格外慎重,一定会去那里了解情况,这样就能把我有关现实的记忆片段,和你的梦茧世界拼合起来……”
在前两年,严会长就产生了严重的幻视和幻听症状。有人看到他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地在凌晨江边的大桥上游荡,那座桥明明畅通无阻,他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壁障拦住,甚至一度想翻过栏杆跳下去。
许多人都认为他是受到之前引咎辞职的事件打击,人们唏嘘叹息着一位业内泰斗的陨落,对那场意外的讨论也逐渐淡去。
“说不定我已经被关起来了,里面躺着的就是我。”凌溯忽然说道。
他的视线冷淡得近乎透明,戳在桌子上的手术刀微微颤动:“老师?”
“你们都是我做的一场梦。我在梦里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特殊事件处理小队的队长的身份,有了可靠的副队长,找到了最喜欢的人——顺带提一句我到现在还没做好告白的准备,但我已经开始考虑我们退休以后住在哪儿,买什么颜色的摇椅了。”
“一旦失控,我能捅的篓子更大。”凌溯说,“因为我实在太优秀了。”
宋淮民的念头在焦急、担忧跟想动手揍他之间极限拉扯:“你等一下——”
“……”凌溯的心情有点复杂:“老宋,我刚夸过你……不论是五岁还是二十五岁都能看得出来,我现在正常得很。”
里面的人似乎是被注射了镇静剂,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背对着门一动不动蜷缩在床上。
他忽然停住了话头,忍不住皱了皱眉,抬手用力扯住了凌溯的胳膊:“他当初都对你干什么了?你不会是表面上隐藏得特别好,其实已经也有了相关症状吧?”
似乎没有料到这一过于突兀的转折,严会长愣了几秒,伸出手试图安抚他:“零号,你不要紧张。”
严会长有些错愕地退了几步,看着凌溯一边活动手腕,一边从拘束椅里站起来。
宋淮民这次没在意他的挤兑,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种事可不好替你遮掩过去。”
凌溯轻轻耸了下肩,走到那个窄小的观察孔,打开挡板。
“我在梦里解开了我的一切心结,那些被我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学员不光不恨我,甚至还想给我个拥抱。副队长即使怀疑我疯了也愿意帮我遮掩……我好像还多了那么几个不远不近的朋友。”
凌溯掀起眼皮。
“因为要唤醒你,所以我们编出了‘我陷入梦茧、需要你帮忙处理’这个情节,让我能够借机出现在你的潜意识世界。”
凌溯侧过头,看向仪器上那些不断跳动的刺眼红色数字。
严会长看着他:“你的身体即将彻底崩溃了,我们需要把你的意识转移……我需要你配合我。”
欧阳桓愣住:“什么?”
这件事再怎么描述都难免有点讽刺——哪怕目的是为了找出解决梦境异变的方法,为了把那个平凡的、普通的、无趣的真实世界从那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淹没所有人的浪头里保护下来。
在长期治疗后,严会长的状态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会在明天合作正式启动时露面参会,却没想居然偏偏就在这种节骨眼上出了意外。
凌溯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两秒,很快又像是想通了什么地笑了笑。
凌溯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些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防撞墙壁:“以免给你们添太多麻烦。”
与此同时,他似乎真的感觉到了那种正走向衰败与死亡的体验——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心脏的跳动已经不足以维持身体所需的生机,在他耳旁是仪器的报警声和医护人员焦急的交谈。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 醋_溜_儿_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