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他笑了笑,轻声回道,“小卷毛。”
零号这样被他盯着,耳廓不自觉红了红:“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他太久没好好跟人聊过天了,察觉到自己说得似乎有些太多时已经来不及,慢慢停下了话头。
那里有陆地、有森林,有广阔的草原,漂亮的乡村和繁华的城镇……而一切的尽头是一片海滩。
年轻人一直坐在修复舱边,研究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一个初生的意识,在无数认知与信息流中慢慢结出一个“茧”,然后一点点吸收掉那些认知和信息,破茧而出。
零号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掌心,沉默顷刻,还是低声说:“抱歉……”
配合着屏幕上儿童简笔画风格的示意图,年轻人完成了简单的科普,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专业板书:“不负责拓荒的时候,我就在幼儿园教结茧。”
他沉吟了一会儿,单手迅速敲下了几行代码,回传给总部了有关增加虚拟屏障、防止沙滩上的居民迷失太远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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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能学派,还有环境决定论,都一度有过更偏激的理念。他们一个认为意识是适应环境的机能,一个认为人干脆就是由环境塑造的。”
零号迎上那双眼睛,他的眉宇一点点和软下来,尝试着让自己的手指落实在那些打着卷的柔软的头发上。
他问完这一句,又觉得这种话实在不算合适,不自觉蹙了蹙眉:“抱歉——”
年轻人迅速振作起来:“我试着收听了你的频道,有人在找你,他们有人叫你‘教官’,还有人叫你‘队长’。”
“性质差不多,其实很有隐喻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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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好奇地转过来:“你们不是大人带小朋友吗?”
零号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没有过真实的身体?”
“在我们那个世界里,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同样是先用这些结成一个茧,再破茧而出的过程。”
“没有。”年轻人似乎完全不在意,笑了笑摇头道,“我出生在死者之境。”
由那片海滩再向前一直走,穿过被浮冰封锁的海平面,就会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只能远远看见海水对面那个世界的轮廓和影子。
零号指了指那个画面:“父母、老师、环境、社会……所有人对这个孩子的认知,加上这个孩子从外界接收到的一切信息,共同组成了一个茧房。”
他很久没聊过自己的专业内容,谈起这些时也不自觉有了兴致,单手撑着盘膝坐起来。
零号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零号看着那块屏幕:“茧意味着安全,也意味着限制。打破这颗茧是痛苦和危险的,但也是冲向自由的唯一途径……”
“我们至少应当好好认识一下。”
那个卷头发的年轻人趴在椅背上,听得既认真又专心,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零号忍不住伸出手,试着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
年轻人有点遗憾,却还是试着邀请:“你愿意来我们这里教小朋友结茧吗?我可以给你当助教。”
对方似乎格外有耐心,听见他开口,目光跟着亮了下,点了点头:“不过附近应该只有我一个,我走得太远了。”
零号睁开眼睛,看向窗外显得无比寥廓深远的钴蓝色天穹。
零号有点哑然,他配合着认真看了看那些简笔画:“和我们也差不多。”
年轻人让分析仪器隔着绷带扫描了几遍自己的伤口,一边飞快拖动页面浏览着数据,一边敲着键盘:“会更接近‘真实’的人体,可以被伤害……”
年轻人让那块虚拟屏幕直接放大到两人面前:“潜意识世界有大量的原材料,供给你们的同时也供给我们。”
年轻人失落地轻轻叹了口气,枕着手臂趴在椅背上,一脑袋小羊毛卷轻轻晃了晃。
他想让那个年轻人找个地方把自己扔下去,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显得不失礼,沉默了许久才试着问:“你也是拓荒者吗?”
“不是。”年轻人飞快摇头,“我喜欢听你讲课,你是老师吗?”
“在你们的世界里,一个婴儿是怎么样发展出自我认知、吸收和学习外界的反馈,最终成长为一个独立的意识体的,在我们这里情况也差不多。”
年轻人说道:“只不过,最初的那一步或许稍有区别——我们采用的方法是‘结茧’。”
死者之境当然不只是冰川——在那些巨大无比的、仿佛凝缩了几亿年的时光的冰山之下,有只属于亡者的领域。
“很奇怪吗?我们也要有新增人口啊。”
他接过棒棒糖放进嘴里,带着奶香的甜味瞬间充斥了他的全部意识。
年轻人拆了支棒棒糖递过去。他不清楚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很感兴趣,想再跟对方多待一会儿:“我可不可以也叫你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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