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到了兽化医学楼前,一片白茫里除了被雪埋住的垃圾桶和长椅,就只有聂冰原和佟小南两个孤零零身影,周围静得跟鬼似的。
“没人?”聂冰原费解地四下环顾,“咱们来晚了还是来早了?”
“别问废话。”佟小南要不是累得抬不起腿,真想一脚给他卷飞。
“小南,你好暴躁……”
他暴躁?
佟小南总算知道什么叫一腔兄弟情喂了狗:“传单上写晚上十二点,你他妈十一点就把我薅出来……”
聂冰原一秒正色,把对方抬起的腿摁回去:“但是暴躁得很有道理,我深刻反省。”
“……”佟小南看过一万次,仍然会第一万零一次对聂冰原的“能屈能伸”五体投地,“你这生存技到底跟谁学的呢?”
聂冰原没听懂:“生存技?”
佟小南:“只要认错速度够快,挨揍就追不上我。”
“也就是跟你,”聂冰原不以为然,“别人你见我服过软吗。”
佟小南时常想,他努力了那么多次把聂冰原放回朋友位置,总是最后关头又死灰复燃一丝希望,责任可能不全在自己。
距离零点还有半小时,两人决定到旁边的几棵松树后面等,一来能暗中观察,万一苗头不对进可攻退可守,二来还能借树挡挡风。
不过话又说回来,换个地方而已,有必要靠得这么近吗?
“你是躲谁呢还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佟小南后背都抵到树干上了,眼前的家伙还在往上贴,俩人都要蹭上了。
“嘘。”聂冰原把手轻轻放到他头顶。
佟小南身体不由自主僵硬,越心虚声越大:“你到底想干吗?”
“奇怪,”聂冰原将手掌平移回自己面前,掌缘刚好抵在自己鼻尖,“是你变矮了还是我又长高了?”
佟小南:“……”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聂冰原立刻见好就收,特义气地拍拍他肩膀:“没事儿小南,我都能长你肯定也还有机会。”
……毁灭吧,累了。
可能是老天爷听见了小南同学的心愿,下一秒两人头顶的巨大松枝就被积雪压断。
聂冰原反应飞快,一听见头顶声音不对,抱着佟小南就扑到了旁边雪地里。
松枝砸落,在树下渐起一片雪雾。
聂冰原趴在佟小南身上回头望:“操,幸亏躲得快。”
不远处传来一阵匆忙踩雪的吱嘎声,伴随着焦急讨论。
“我好像听见那边有人说话。”
“不能吧。”
“赶紧过去看看,真砸着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话音未落,三个男生已经趟雪而来,旁边还跟着一只低空飞的胖乌鸦。
三人一鸟没看见伤者,只看见俩滚雪地的男同学,姿势暧昧,气氛可疑。
“完了,我的眼睛脏了——”跑在最前面的同学一号捂眼哀嚎,嚎完又禁不住好奇心,从指缝里再瞄一下,“该说不说,俩都挺帅。”
同学二号分析现场:“怎么就这里树枝折了,你俩在上面‘树震’了?”
同学三号只想跑:“不好意思打扰了啊,我们是新生,路不熟,这就撤。”
同学四号乌鸦叫:“哑——哑——”
如何分辨一只动物究竟是真的动物还是兽化者,这曾是人类进入兽化时代后面临的严峻问题。
尽管经过一个多世纪,人类自身已经进化到可以凭借野性之力的感觉对动物与兽化者作基本判断,不过准确率有高有低,因人而异,且即便是野性之力感知敏锐者,也不敢说自己的判断百分百准确,这时就需要一些经验来补充。
比如,哪只正经乌鸦会因为俩人类滚雪地就叫得像个警报器。
“回来。”聂冰原起身,不忘把佟小南也拉起来,斜睨着三人一鸟,“马上就要十二点了,往哪儿撤?”
聂冰原冷脸的时候,与在佟小南面前嘴贱找揍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眉峰不耐挑起,眼皮微微往下,淡漠的视线随便一扫,就能给人刮起一层压迫感。
对面三人生生定住了,连乌鸦同学都落上低枝收紧肥翅。
相顾无言片刻,善于分析现场的同学二号率先悟了:“十二点……难道你们也是来参加勇敢者的?”
“废话。”佟小南拍拍身上的雪,不然谁吃饱了撑的大半夜在废楼区晃荡。
“我还以为……”刚才捂眼的同学一号也明白过来,但依然存疑,“那你俩脱衣服干啥?”
聂冰原:“眼睛不好就去治。”
三人一鸟面面相觑。
这还不够明显吗?寒风凛冽里他们仨捂得跟充气皮球似的,唯一选择兽化出行的乌鸦同学都偷偷往羽毛里塞了几枚鸟科专用的仿羽保暖絮片,结果眼前这两位抱着滚雪地的就穿一件基础保暖服,修长挺拔的身材线条一览无余,不是把外面厚的防寒服脱了还能是什么?
佟小南举手示意:“就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我俩穿的少仅仅因为比较抗冻?”
三人一鸟开启了集合序幕,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几号人,看样子都是拿到传单的新生,多数单枪匹马,少数携伴前来。
“现在的第四大每年都在成立新的地下社团,但我敢说,勇敢者社团永远是王冠上最璀璨的那颗明珠。为什么?因为打从有第四大,就有勇敢者,我们社团的历史跟校史一样悠久。当年那么多转为地下的官方社团,唯有我们坚持下来了,历经十四年艰难困苦,沧海桑田,仍精神不灭,在这个百年学府里薪火相传!”
“……”
“这种气氛下,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我点掌声?”
漆黑一片的医学楼,冷风瑟瑟的进门大厅,二十几个刚聚到这里不超过十分钟的一年级新生,茫然望着前方楼梯上口沫横飞半天却依然看不清脸的学长。
“所以,你哪位?”聂冰原替大家问出心声。
其实学长不止看不清脸,藏在黑暗里的身高体重都难以辨别,唯独一双眼睛无比灵活,侃侃而谈时滴流乱转。哦对,还有胸前别着的第四大校徽,偶尔碰到泄露进来的月光反射一点金属感。
“光顾着讲社团辉煌历史,忘了自我介绍,”学长一拍脑门,“我叫吕幻舟,三年级综合系的,勇敢者社团现任团长,全权负责今天晚上的活动。”
终于切入正题。
“我们已经在楼里设好了五个打卡点,每个点都有我们社团的学长或者学姐,两小时内找到全部打卡点,即完成任务。但有两点必须遵守,一是绝对禁止损毁楼内设施、破坏楼内环境或者带走楼内物品,能留下的只有脚印,能带走的只有快乐;二是禁止大声喧哗,以免引起学校注意,毕竟我们现在属于地下社团,在气质上还是尽量保持低调,不过遭遇极度惊吓时的应激反应,只要不太过分,可以不在此列。”
佟小南很想就“为什么会遭遇极度惊吓”这个问题深入探讨,周围一帮人已经呼啦啦冲上楼梯,转眼连吕幻舟都不见了。
“别傻愣着了,”聂冰原紧跟着跨上楼梯,回头催佟小南,兴奋得眼神都在放光,“咱俩也开始吧。”
要让佟小南说,规则里那两点禁止都多余。
“啊——”
“嗷呜——”
“吼——吼——”
“汪!”
“寻找失落的勇敢者”专项活动开始还没有三分钟,楼里不能说鸡飞狗跳,只能说百兽争鸣。
不过从佟小南踏上楼梯,真正沿着走廊深入这所医学楼,他就完全理解其他同学们的反应了。
在这个城市里到处可见废墟的时代,“废墟探险”成为一种亚文化,其中废弃医院和废弃学校一直是探险者们的热衷地点,前者能轻而易举勾起人内心最原始的恐惧,后者则总是被赋予最多的传说与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