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峥突然就知道了他进入她那一刻，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悲戚是什么。她当时想的应该是——宁愿你身有疾。

    俞嫣的挣扎突然停了。片刻之后，她才嚷嚷：“感受不到！”

    “你不要说了！”俞嫣气得转身就要下床。

    姜峥将这碗避子汤放回小几上。

    “再后来春日宴的意外，第一次和你接触。我们的婚事就这样定了。我总觉得我们是有缘分的，好似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那是愤怒到失控时，最后的试探。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酿酿呢？酿酿这么好。什么都会，认真的样子特别好看。重情重义，又善良得一塌糊涂。就连发脾气也是好看的。”

    俞嫣气得拍打他，恼声：“力气大了不起吗？”

    他望向俞嫣，才发现俞嫣本是望着他，可他望过来的那一刻，她飞快移开了目光。

    他应该去洗个澡的。这是他每日必有的习惯，何况他还淋了雨。只是他现在并不想留俞嫣一个人。他便没去浴室，只换了寝衣，然后熄灯上了榻。

    “这一个月，我们慢慢认识慢慢相处，有磕碰也有欢笑。我承认我是学了些花言巧语故意哄着你。可是初衷只是希望你能喜欢我。至于那些情话从花言巧语到真心实意的分界之时，我自己也不甚清楚。”

    “或者，我去取一把匕首来，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姜峥再次摸摸她的头，温柔哄着：“下次再生我的气，骂我打我向我捅刀子都好。不要再这样伤敌八百自伤八千了。”

    她发脾气，没有弄脏他的东西，只是撕了他的那本书。

    “很烫，也很苦。不喝了好不好？”姜峥微微停顿，“也确实不需要。”

    好半晌，俞嫣抬起手，用指端轻轻碰一碰姜峥脸上的划痕。

    “酿酿，如果不生气了，仔细回忆一下这一个月里我们在一起的朝暮。你能感受到的，是不是？”

    说到这里，姜峥心里又难受起来。

    他合着眼，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吧？

    “没有下一次！”俞嫣嘟囔一声，转身躺回去，面朝着床榻里侧。

    如果一场和谐的姻缘，感情付出是三七分。那就让他做这个“七”。

    他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和一些同龄的女郎围在一起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眼看见你。后来几次三番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你，你有时候穿着端庄的宫装陪在太后身边，有时穿着鲜艳的裙子和别人说说笑笑，有时穿着骑装腰背笔直不服输地和别人赛马。虽然你都不知道我。”

    姜峥抱住她，将她轻颤的身子锢在怀里。

    五嫂有孕之后，她突然要回公主府见松儿的举动；对她有孕的长嫂问东问西的情景；她见了那碗百合花甲汤后复杂的神情；还有她突然投怀送抱的邀约；她前两日总是黯然走神的样子……

    他脸上的伤口一直都没有处理过。

    他望着俞嫣背对他的身量，陷入思量。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始终说不出口的话，是她的真心。

    俞嫣觉得姜峥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望向他。

    她闹得狠了，现在睡得正沉。

    姜峥更用力地去握俞嫣的手，将她的手心更紧密地贴在他的心口。

    春绒在外面叩门，禀告避子汤送进来了。得了允，她悄声进了屋，将东西放在床头小几上，也不乱看，恭敬退下去，关了房门。

    姜峥慢慢皱了眉。

    姜峥温柔望着她，声音也温柔：“你觉得我一直照着书册哄骗你、愚弄你。你难受是因为觉得自己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

    他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也是对她自己春心错付的自我惩罚。她想让自己痛。

    “你笑什么笑！”俞嫣气得眼泪不停地掉。

    一切都理顺了。

    “后来母亲要给我议亲。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喜欢”两个字狠狠地戳到了俞嫣。俞嫣一下子就恼了，“噌”的一声坐起来，瞪着姜峥，恼声：“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俞嫣感觉到他的目光，不想被他看见哭花的脸，转过脸，将脸埋进姜峥的胸膛。

    姜峥心里很乱，他努力拿出往日的沉着冷静。他转过眼望向妆台上的那个小花鼓。

    今日之事，确实惊了姜峥。他受不了俞嫣这样的难过。思来想去，也唯有日后好好待她，再不让她这般动气。

    他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去解俞嫣的腰带，皱着眉仔细去查看她的伤。见尚好，悬着的心才放回去，又轻轻给她整理好衣裳。

    俞嫣将脸偏到一边去，安静地掉着眼泪。

    好在划痕并不严重。俞嫣慢慢舒眉。

    俞嫣一点都不难懂，是姜峥乱了心神失了往日的冷静。姜峥温柔了声音，缱绻唤一声“酿酿”，再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轻轻拍了拍俞嫣的后脊，带着抚慰的意味。

    姜峥凝望着沉睡的俞嫣。

    姜峥也不逆着她，只是给她盖好被子。

    姜峥却长长地舒了口气。紧接着，他一直皱着的眉心舒展开，慢慢有了点往日温润的浅笑。

    他重新将目光落在俞嫣的身上。

    俞嫣蹙眉，那些侍女都是瞎子不成？

    姜峥又说：“若你暂时还不想要小孩，下次我来服药。”

    看着寝屋熄了灯，院子里的几个侍女们却还都没歇下。生怕夜里还有什么吩咐。

    姜峥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见她没再挣扎，才将人拉到怀里，抱着她。

    又过了许久，俞嫣呼吸绵长已然睡着，姜峥才睁开一双清明的眼。显然，他一直没睡着。

    “好。”姜峥道，“你感受不到，那我跟你说。”

    他上榻的那一刻，俞嫣又朝床榻里侧挪了挪，保持距离的架势。

    姜峥垂眸望向伏在怀里的人，暗暗感慨：哪里都好，就是太要强太骄傲了。

    姜峥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心口。“酿酿，”他说，“你一点都感受不到我对你的真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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