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肯定愤怒过,怨愤过。君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面对一个野心勃勃、手握三十万大军的敌国统帅,隋霁初,你若是我,会冒险用一段露水姻缘去搏一国安危么?”
“露水姻缘?你把我们那段感情称作露水姻缘?!”
“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不是露水姻缘是什么?”
隋衡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词。
看着身下人那双明澈眼睛,他咬牙切齿道:“江容与,孤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狠心。”
“那些锦囊,你别以为孤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一半都是在写如何对付孤。”
“你是宁愿看着孤与那小东西父子相残,也不肯让孤好过,是吧?”
江蕴也不服输地回望着他:“我那时怎么知道,他在眼里是儿子还是孽子?”
“你还有理了!”
“是你让我说实话!”
“实话是这么说的么。”
“那你让我怎么说?”
两人成婚后,已经很少如眼下这般,像两只红眼的斗鸡一般,互不相让地斗嘴吵架。
隋衡一愣。
突然想到江帝和段侯。
立刻明白江蕴对他们这段关系的悲观态度来自何处。
以江蕴幼时所知所感,亲眼见证“立场敌对的”父母互相折磨的一幕幕,不对他抱有希望,也实属正常。
那场大火,那座曾经囚禁着他孺慕而不得的“母亲”的宫殿,应在他心头留下了不少阴影,所以那回在齐都,他才会站在青雀台前,望着那场冲天大火,露出那样的表情。
隋衡心再一次难受了起来。
他原本也不会真对他做什么。
他只是心痛,后怕,以及生气,生气他竟然宁愿抱着必死决心与他决一死战,也不对他抱有信任和希望。
“弄疼了没?”
隋衡松开了些力道。
江蕴定定看着他。
“你不问了?不施展你的威风了?”
“不施展了,在你面前,孤何时有过威风。”
江蕴踢他一脚。
隋衡生生受了,并道:“再来一下。”
江蕴瞪大眼看他。
“踢啊。”
隋衡正色道。
江蕴便真又踢他一脚。
只是这回脚尖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隋衡一把握在手里。
紧接着,他整个身体就压了下来,忽然紧紧抱住他。两人之间的缝隙太小,江蕴已经无法再抵着他宽阔的肩,只能手臂上移,顺势环住了他颈。
“做什么?”
隋衡没说话,用霸道而热烈的姿态,倾身吻了下来。
夏日闷热,仅有的几丝穿堂而过的凉爽风彻底被那股滚烫气息吞没,江蕴整个胸腔肺腑都被那滚烫和疯狂塞满,想到此刻议事厅仍敞开的大门,羞恼不已,去踢隋衡。
隋衡动作并不停,反而更加咄咄紧逼,一直等怀中身躯彻底软了下去,方低声笑道:“放心,没有孤的命令,没人敢进来。”
他直接伸手去剥那袭单薄春衫。
明月无声照着庭院,幽深的空间,摇曳的烛火,遮掩住了议事厅深处的所有癫狂。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方自汹涌翻滚的潮意中清醒。
案上笔墨等物已经噼里啪啦滚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江蕴用仅存的力气又踢了隋衡一脚。
隋衡轻笑声,把人圈起,帮着江蕴穿好外衫,让江蕴坐着,自己去收拾起来地上的锦囊,和那半张信一道,妥帖收到匣子里。
江蕴也没力气动,便坐在案上,看着他忙活。
片刻后,隋衡走过来,胸口衣料内已塞得鼓鼓囊囊,转过身,让江蕴伏到他背上,直接背着江蕴往外走。
府内到处都有值夜宫人,这样的姿势,的确好很多。
江蕴依言伏到他肩上,问:“你还留着那信做什么?”
隋衡道:“留作警醒。”
“警醒?”
“是啊,用来警醒自己,一定要对你好些,再好些,这辈子,都不让你再产生第二次那样的念头。”
两人出了议事厅,在长廊间穿行。
灯火星星点点落在两人身上。
这话虽然被他一如既往用吊儿郎当的语调说出,江蕴听得却有些动容,原本还有些生气此人太过孟浪,听到这话,心里登时如灌了蜜水一般,笑了下,就着眼下姿势,在他颈侧,轻轻吻了他一下。
隋衡好笑。
“不生气了?”
“其实,在分别的那一年半,我每一日,每一夜,都在盼着与你相见。”
“我想让你看到我们的小家伙如何一天天长大,如何在我腹中闹腾,如何与你一般,灵敏矫健。”
“孟神医说,小家伙是他见过的,最健壮的婴孩,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遗传了他另一个爹爹。”
江蕴伏在他肩上,轻笑着说着。
“你……”
隋衡一下停住。显然没料到,江蕴还会说出这样的内情。
“这也是实话。”
江蕴催他走。
接着道:“那日你退兵,晚上又偷偷跑来关内见我,虽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找了半天茬,但那夜,真的是我一年半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夜。”
“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也知道,上天终究待我不薄。”
隋衡眼睛有些涩。
江蕴突然伸手,摸了摸他脸。
道:“你哭了?”
隋衡面不改色道:“别瞎说,迷了眼。”
虽然嘴很硬,这这并不耽搁,这一刻,太子殿下再度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太子。
只是这幸福感没有持续太久,回到两人住的院落,嵇安就神色匆匆迎过来,道:“两位殿下,不好了,小皇孙背上突然起了很多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