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映在少年眼眸, 洒在他微皱的眉梢,清澈的水从他指尖无声低落, 坠入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不,也不是全然陌生,那是他许多次从卷宗上见过,多年来隐藏于心底的名字。
却从沙弗莱口中说出。
双眸抬起的角度,扭身时的弧线,嘴唇微张的大小, 肌肉绷紧的程度, 甚至连眼睫轻颤的次数都是最完美的模样。
就连最严苛的批评家都挑不出任何毛病,陈念就如一场情景剧中最好的演员,山林湖河,风过星野,盛大的世界都是专为他搭建的布景。
但沙弗莱知道他赌对了。
如果是陈词, 绝对不会有这样鲜活的反应。
陈词顶多会抬起头来,他眼神平静,眉头也舒展,如同只是听到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就算心有疑惑,也只不过在头顶缓缓冒出一个单薄的问号, 淡漠地说一句“什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流露出再正常不过的疑惑。
陈念对他兄弟的了解, 到底不如和陈词相处过十几年的自己。
“你知道这个名字吗?”沙弗莱问。
陈念微微颔首:“如果我弟弟还活着, 他应该叫这个名字。”
沙弗莱定定地看了他几秒, 少年眼神仍旧无辜, 丝毫不见撒谎后会有的心虚。
“陈词去哪儿了。”
“什么?”
“我是说,真正的陈词去哪儿了?”沙弗莱顿了顿,轻声道,“既然你充当他来到了白塔,那陈词呢,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念声音如常,但那双琥珀色瞳眸中的眼神冷了下来。
沙弗莱微微笑了下,他像在看一个胡闹中的孩子,摇摇头,道:“不必再瞒着我了。”
“什么瞒着你?”
沙弗莱:“你难道就没觉得,这一阵你的性格变化太大了吗?”
陈念静静看了他几秒,闭了闭眼:“你还是发现了吗?”
重新睁开时,那双眼已经平静如结了冰的死水:“抱歉,我没想着故意瞒着,只是觉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经常能听见脑子里有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那个声音甚至能占据我的思维,操纵我的身体,自称是我的另一个人格。”
沙弗莱:?
他没想到陈念为了蒙混过关,连双重人格这么离谱的解释都搬出来了。
要放在和陈词不太熟的人身上,面对如此大的性格转变,可能就信了。
但沙弗莱可是知晓当年陈家卷宗和大量秘密的大皇子。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竭力隐瞒着……”
陈念还在说着,但沙弗莱上前一步。
他低下头,凑到少年颈间,鼻尖蹭到黑色的颈环,在话音戛然而止的瞬间,轻轻闻嗅。
淡淡的花香迅速侵占所有嗅觉,那是夜晚中迷人绽放的晚香玉,让沙弗莱想起月光石映射出的淡紫色,琉璃般美丽。
信息素被沙弗莱悄然释放,明明是十分强大的Alpha,带着甜意的雪莉酒却不显强硬的压迫,而是温柔地贴近,将Omega整个人包裹——
陈念知道自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沙弗莱的笃定已经不是单纯演戏能够蒙混过去的,是啊,从自己这次回来刚开始,Alpha就表现出了不对劲。
说到底他和陈词的区别实在太大,他根本无法做到时刻保持哥哥的冷静自持,任何忍不住流露出的本性,都成了沙弗莱戳穿他的证据。
只是……这又如何?
伪装出的疑惑神情消失的无影无踪,陈念眉梢微微挑起,漂亮的眼尾勾出几分挑衅,唇角也重新上扬,含着似笑非笑的意味。
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是用着陈词身份的虚假皇子妃,而是真真切切变回了地下城那个游走在众多Alpha之间,完美维持着多方平衡,不对任何人托付真心的凌厉少年。
陈念轻轻叹息一声,对Alpha勾引般的信息素无动于衷,他正面对着沙弗莱,略一歪头:“所以呢?”
所以呢?
这是沙弗莱没想到的问题,他只是想认清少年的身份,仅此而已。
陈念迈出一步,几乎和沙弗莱胸膛相撞。
他的骤然逼近让沙弗莱下意识挺起身,少年仰着头,直视着他眼眸,说出的话冷冷地砸进耳中:
“你想要借机获得什么?把事情告诉更多人,捅到上面去,让白塔继续把我困住,再找到陈词,把他也抓回来?”
陈念一步步上前,终于褪去伪装,露出浑身獠牙和尖刺。
沙弗莱被逼迫着只能不断后退,他想解释,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还是说,你觉得这相当于握住了我和陈词的把柄,从此之后,就能任你拿捏?”
陈念骤然停住脚步,轻笑一声:
“哦,我忘记了,您是高贵的大皇子殿下,本身就拥有裁决的权利,不需要所谓的把柄和权限,毕竟,我可怜的哥哥可是作为你所有物的未婚妻呢。”
这一刻,面前少年的眼神是如此冷厉,让沙弗莱确信如果有机会,陈念甚至会直接把他推进湖里,毁尸灭迹。
“你误会了。”
沙弗莱深吸口气,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Omega少年极具攻击性的眼神竟然让他升起几分紧张,仿佛整颗心都被剖开,供冰冷的审视着。
要知道,就算在练兵场上面对父皇和众多严肃将军们时,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沙弗莱放缓语调,尽量温和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确定一下。无论印证也好,猜错也罢,无论你是陈词还是陈念,我都想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