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以及睡梦之中,无意识搭在他身上的手臂。
陈词沉默了几秒,就在傅天河惴惴不安,以为他会生气时,陈词重新伸出手,将子弹放进了他掌心里。
似乎并不想追究方才的意外触碰。
傅天河的脑子有点短路,他没办法思考这究竟是何种含义,子弹落在他掌心里,还带着少年衣兜里的些许温度。
他深吸口气,强行定下心神,将探照灯稍微打开一些,借着微弱的光芒检查这颗哑弹。
应该是受了潮。
“没子弹了。”陈词道。
傅天河很顺畅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九月想让他造一点子弹出来。
在危险的海滨,确实需要武器防身,今晚如果不是他随手捞了根撬棍,根本没办法顺利救下火柴棒。
但傅天河觉得自己还没有徒手造子弹的本事。
制造子弹绝非造弹头和装火药那么简单,现在的子弹外壳一般采用钢制,极少数会用昂贵的黄铜,外壳的内部有时插入铁芯或钨芯,以提高杀伤力或增加穿甲效果。
弹头做好,还要通过水洗洗掉上面的金属碎屑,否则容易发生卡壳事故,万一炸了膛可不是闹着玩的。
子弹中的火药严格来说叫做□□,用火棉制成,在底部还需要一层□□作为底火。
光是这些材料,傅天河就不可能轻易搞到,更别提最后的校正精度和调整曲率了。
但面对陈词无声的期盼,他没说实话。
“有点困难,但可以稍微试一下。”傅天河摩挲着子弹,思索起来。
在这方有着众多原初生物残骸的遗弃郊区,搞到金属并非难事,难的是怎么把金属做成弹头形状,他现在手头没有机床,也没有熔炼设备。
但他可以稍微更改一下原材料。
底火能由发令纸替代,用薄纸、氯酸钾、雄黄和米汤就可以制成。
火药就更好自制了,一硝二硫三木炭嘛,几千年前就流传下来的口诀。
至于子弹形状,干脆用燧发枪的原理,直接做成弹丸,简单还实用。
傅天河打定了主意,就等回去之后付诸实践了。
如果不出意外,等明天把火柴棒送去拾荒者营地,他们就能回去城里的宾馆,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傅天河突然想到什么,站起身,从包里摸出多功能军刀。
他依稀记得周围有一棵折断的树,果不其然,在二十几米开外发现了目标。
傅天河精心挑选了一支粗细合适的枝干,用刀一点点砍下来,抱着它回到帐篷前。
陈词正在扭头看他,少年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光,显出难以言说的温柔。
傅天河调整好探照灯的角度,开始削木头。
静谧夜晚中,傅天河一点点将将树枝雕成Y字形,又用搓刀和砂纸将表面磨平,他拿出绷带捆在把手上增大摩擦面积,再在顶部的末端位置扣出用来固定皮筋的凹槽。
最后,傅天河吹去浮在表面的木屑,将做好的弹弓递给陈词:“先凑合着用这个吧。”
陈词接过弹弓翻看一圈,他左手握住把,右手试着拉动皮筋,瞄准黑暗的前方。
松开手,皮筋“啪”的一声弹回去,力道还挺大。
陈词从脚边拾了一颗石子,尽可能的将弹弓拉满——
松手的瞬间,石子飞弹出去,带出一道灰色的残影,眼睛没能跟上他消失的速度,只在三四秒后听到了它落地的声响。
射程应该有40米,精度在精神力的加持下应该也不会太差。
陈词满意地收下了自己的新武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晚稍显难捱,和巨型乌贼搏斗时迸发的肾上腺素逐渐消退,困倦又再度袭来。
陈词眯了眯眼睛,他闭着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过于深长的呼吸声响却被傅天河听到了。
他从小到大还没有熬过夜,现在已经能隐约感觉到内脏有点不舒服。
“去休息吧。”Alpha轻声道,“我在外面给你俩守夜,不用担心我,我精神好得很。”
陈词也确实困了,精神力的使用让他比平时更容易疲乏,他想睡觉,又觉得把傅天河一个人扔在外面不太好。
傅天河见他不吭声,笑道:“不用担心,我不会乱跑,丢不了的。”
陈词终于被劝动了,他轻轻应了声,站起身,回去帐篷休息。
少年矮身钻进帐篷,听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傅天河能大概在脑海中勾勒出他脱掉外套,躺进睡袋里的模样。
身后很快安静下来,傅天河将探照灯关上,以免引来不速之客。
虽然他仍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外面熬时间,但想到有人正在乎着自己,便根本不觉得什么孤独和凄清。
傅天河安静等待着,等待着光芒再度降临的时刻。
凌晨五点十分,夜空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刚开始只是雾气笼罩般灰蒙蒙的白,淡淡一层铺陈开来,被傅天河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无比敏锐地捕捉到。
他们正处在背对着太阳的方向,东边被辰砂主体遮挡,没法看到日升的场景,但傅天河知道,恒星就要从海平线的那头跃出,在海面洒下灿金色的晨光,一如千年之前。
右眼深处隐约发出几分刺痛,傅天河食指和中指并起,点在义眼上,把它用力向下压了压,他甚至能听到眼眶内部发出的声响,黏糊糊的。
压迫感暂时缓解了隐秘的疼痛和无休止的瘙痒,再度将可怖的萌芽镇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