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光知道陈家那时候发生了什么,还去了父亲之前在荣军院里居所,在他的房间里睡过一夜。”
陈念顿了顿,轻声道:“您一直以来都不告诉我身份,肯定是有您的考量,我也不会去多问什么,更不会去怪您。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在这件事上能听我的,去顶层把眼睛治好。”
最近一个月发生的种种,对姜岱来说也是种考验。
异常出现的第一天,他其实就感觉到了,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孩子,此前就算是陈念情绪有微小的波动,姜岱都能察觉出来。
那段时间他非常不安,特别是陈词每天还都一大早就跑出去,玩到晚上才回来。
姜岱虽在地下城颠沛流离,十几年来却也尽力收集着关于白塔和皇室的消息,知晓在众多传闻中,身为皇子妃的“陈家独子”是个什么样的形象,过着怎样的生活。
而陈词表现出的性格确实也在印证着那些传闻。
他怎么能不心疼?十几年前明明是他亲眼见证着诞生的两个孩子,却在同一座信标的顶层和地下城里,长成了截然不同的样子。
陈词有着最为优渥的物质条件,却远不如陈念幸福,姜岱把陈词为了伪装强行扯出的假笑看在眼里,心中只有难言的酸涩。
事情朝着姜岱从未想过的方向发展,互换身份这样大胆的举措,如果有朝一日被人发现,会引起怎样的震动?
姜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变得畏手畏脚,顾虑重重,而两个孩子则朝着他们心之所往处靠近着,说是勇敢也好,不顾后果也罢,起码直到现在,他们是无悔且快乐的。
姜岱沉默片刻,最终叹息一声:“我需要考虑一下。”
陈念精神一阵,既然姜岱这么说了,就代表有戏。
“好,一定要好好考虑,以后我还要带您去更多地方看风景呢。”他终于再度露出笑容,“等您考虑好了,我就立刻给沙弗莱说,让他尽快把您接到上面。”
姜岱:“好,你快去休息吧。”
陈念嗯了一声,他拖着格外沉重的背包,回到自己房间,陈词在旅行离开之前,把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条。
陈念一屁股坐在床上,向后仰倒,整个人摊成一个大字。
他的小卧室没法和皇宫里豪华的套间相比,但是最温馨的地方。
这一周的时间里,他也不用出门工作,正好也能避免会被唐纳德的人查到,就待在家里画画,练习精神力就好。
陈念换上宽松的居家服,趴在地板上,从床底摸出装有小蘑菇的盒子。
三个星期没用,还是先充上电。
他刚给小蘑菇插上电,腕上的终端就震动一声。
陈念瞅了眼,是来自傅天河的消息。
傅天河发了张照片过来,图中是一只戴了橡胶手套的手,还有一条湿漉漉的狗,周围的地面和墙上甩得到处都是水迹。
傅天河在给大聪明洗澡吗?
陈念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傅天河,见面的时候他专门问过陈词,遇见这种状况要怎么办,陈词只说正常回复就行。
哥哥和傅天河现在应该还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但两人毕竟刚刚结束了同行的旅程,还经历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事,又不能表现得太冷漠。
陈念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回道:【辛苦了。】
紧接着他把照片转发给陈词。
小蘑菇充上电了,陈念便暂且把盒子收进抽屉里,就在这时,终端又震动一声。
他还以为是傅天河发来的,没怎么急着看,等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打开终端才发现是另一个人。
一个被命名为“。”的账号。
陈念通过头像认出这个“。”是沙弗莱。
不久之前沙弗莱为了帮陈词处理什么帕格尼尼还是帕尼尼的事,加了他终端的好友,只是陈念没想到陈词竟然给了沙弗莱这样一个备注。
估摸着哥哥觉得不能写沙弗莱的真名,也想不出应该用什么来指代,就直接乱打了一个符号。
陈念忍不住想笑,他点开聊天框,沙弗莱问他到家了吗。
【已经到了,和姜叔说过去顶层治病的事,他说得想想。】
【我和陈词也已经到了。】
沙弗莱抬起头,陈词正在参观他在皇宫的新住处。
对于需要从白塔搬到皇宫,陈词没什么意见,反正住在哪里都一样,在皇宫里他的活动范围还能大许多。
和沙弗莱住在一墙之隔的隔壁,也方便商量事情。
“这个是我给你们准备的新终端。”沙弗莱将陈念事先放好的终端递给陈词,“记得先关上智能管家再用。”
陈词应了声好,沙弗莱又道:“陈念现在在跟着私人教师学习文化课,又决定往博物绘画的方向发展,这一周里我已经给他请好假了,你之前在白塔的那些课程——”
“不需要,我现在什么课都不想上。”
沙弗莱点了下头,这还是陈词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拒绝意思。要知道长久以来,陈词遇见不想做的事都是习惯性地沉默,从不会像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好事。
“待会我们一起去吃个饭,下午你好好休息,晚上还得去参加他们的演奏会。”
陈词和沙弗莱一同离开卧室,前去餐厅吃饭。
饭后他照例午休,陈念在这里的三周里过得挺自在,皇宫的智能管家也不像在白塔里的,时刻按照日程表严密执行,导致陈词一觉醒来都已经到了三点半。
他在床上坐了会儿,卧室里一片黑暗,让他想起遗弃郊区夜晚的帐篷。
眼罩和耳塞都在包里,被陈念背回去了,毛绒小熊放在陈念的床上,说起来他出门这一趟好像没带什么纪念品回来,唯一的胸章还送给沙弗莱当做了生日礼物。
陈词发了十多分钟的呆,再度回到他应该在的地方,推掉了所有课程,竟是有点无所事事。
他关闭智能管家,拿过新终端,看到陈念转发给他的那张照片。
傅天河在给大聪明洗澡。
陈词盯着照片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坐在床上的塑像,身体沉在迷蒙的黑暗之中,只有终端屏幕的光芒照亮他平静的脸庞,那双眼睛里一如既往的空洞——不,在它们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
不知过了多久,他睫毛轻轻颤动了下,陈词缓慢地抬起头,他赤着脚下了床,走到窗边,亲自将厚重的窗帘拉开。
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刺得陈词眯了眯眼。
——这周他需要好好休息,正好为下次互换做更加严密周全的计划。
下一个二十一天,他想到月光上去。
.
贵族Omega们的演奏会在七点半开场。
陈词走进大厅,毫不意外成为了众多视线的焦点。
除却少年古典油画中走出般的惊人美貌外,更是因为他身边跟着三个一袭黑衣的皇家保镖,衬托之下更显纤弱唯美。
角落里有人不屑地低低切了一声:可真是好大的派头啊。
“皇子妃殿下。”负责组织这场演奏会的人名叫卡格尔,从沙弗莱口中,陈词得知他是路恒的朋友。卡格尔笑意盈盈地过来,故作惊喜地道,“没想到殿下竟然真的来了——”
陈词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惊喜个什么劲:“不是你们邀请的我吗?”
卡格尔一哽,被陈词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尬笑两声:“当然是我们邀请的殿下,殿下愿意前来,是我们的荣幸。”
陈词说话不像陈念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大多数时刻他都直来直往。
情感缺失的另一种表现就是他情商极低,从很小的时候陈词就不太会说话,经常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得罪人,久而久之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索性就闭上嘴,成了如今的沉默样子。
不说话就不会犯错。
陈词扫了一眼,大厅台上摆放着许多乐器,已经有不少人在试音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是Omega,应该有许多和陈念见过面。
但陈词没办法将这些陌生的脸孔和日志中的文字描述对上号。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陈词就敲定了今晚的计划,结束演奏之后立刻跑路,反正他又没打算在这里找朋友,也不需要这些所谓的朋友。
陈词独自来的,陈念建议他和桂芷棋一起,万一遇见事情也不至于独木难支,但陈词觉得没什么必要,还得耽误人家的时间。
卡洛尔又道:“皇子妃殿下,演奏会马上就开始了,您是今天的贵客,愿不愿意赏光,先来上一曲?”
有人趁机帮腔:“是啊,大家早就听说您的音乐造诣很高,今天可算有机会能够欣赏到了。”
面对这些虚情假意的夸奖,陈词无动于衷,淡淡道:“你们先来吧,我稍微歇一会儿。”
说罢,他自顾自地坐下,端了个干净的盘子,挑了几块水果,三名保镖十分专业地站在他侧旁和后方,将陈词牢牢保护。
试图撺掇陈词的人就这样成了小丑。
卡洛尔唇角抽动两下,决定还是暂时闭嘴吧。
……这个陈词明明也没说过分的话,为什么感觉那么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