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刚一进入电幻神国, 就听到轰鸣的炮火混杂在喧闹的DJ舞曲中,海面不断炸起十几米高的水浪,火光隐现浮殍遍野, 好一副新年快乐的景象。
游戏里的大家个个都是人才,意识到人工制造出来的噪音能够形成音障,阻隔希拉的歌声, 玩家纷纷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 有人打碟有人奏乐, 有人拿着麦克风鬼哭狼嚎, 荼毒着所有人的耳朵和心灵。
不少人端着武器,随着躁动的鼓点扭动身体,边跳边冲向前线战场,就连枪声都试图卡点,简直就是大型精神病发现场。
陈念要是海皇, 一看到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类要攻击自己, 都得心梗。
陈念迅速戴上隔音耳机,保护自己脆弱的精神不至于衰弱,旁边沙弗莱素来高冷的表情, 更是有点绷不住。
噪音实在太强, 说话根本没法被对方听到,陈念就在私聊中揶揄沙弗莱。
【私聊】Mono:别这副表情啊副会长大人,昨天晚上你差不多也是这样,当时我还开了录像系统, 等哪天把视频导出来再回味一下, 好好保存, 留作纪念。
【私聊】崩撤卖溜:…………
对沙弗莱来说, 站在卡车顶上打碟倒没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老古板,谁不想体验一次DJ的乐趣呢?
但希望视频中不会出现他差点被胸肌夹死的画面,沙弗莱不太想回忆当初窒息的强人锁男。
公会频道内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如今战况,经过大家一整天艰苦卓绝的努力,海皇希拉的血量成功降到了一半。
舰队在海面上形成包围圈,空中无数飞行器监视着海皇动向,海滨属于原初生物们的尸体已经足以铺成一条腥臭味道的路。
声呐船开足马力提供着噪音,形成足以保护玩家和其他设备的强力音障。
人类的高科技产品得以使用,希拉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对电子设备的干扰和人心的控制,如今杀手锏被破解,面对各种导弹和激光武器,它缺少足够的反制技能,简直就像活靶子。
海皇见势不妙,打算就此开溜,但玩家怎么可能就让它得逞,主线任务的目标可是将其击败,没有人想要承担新版本就此关闭的严重后果。
又深又长的电网被拉起,噼啪作响的高压电流足以击杀闯入附近海域的任何生物,而鱼雷又封锁了更深的地方,彻底将希拉围困在原地。
牺牲不可避免,但在任务成功的曙光面前,无论是人员的伤亡还是军备的损毁,都不是那么重要了,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陈念看到菜格欧正在带队战斗,立刻和沙弗莱一起加入其中。
菜格欧心里憋着股气,当初他可是被系统冒充把奥萝拉领给Mono的倒霉蛋,如今终于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可不得狠狠下手。
沙弗莱驾驶着飞行器,来到百米高的空中,雷达图里精准出现目标位置,陈念控制着武器系统,发射激光制导炸.弹。
炸.弹准确无误地命中,面板上的血条应声下降,飞溅的水花轰然落下,逐渐清晰的视野中,陈念看到原本充当着海皇王座的巨大海星又断了一根足须,断足漂浮在海面上,引得许多原初生物争抢吞食。
来不及庆祝,陈念便瞥见一只飞鱼从侧方刺来,他瞳孔一缩,喊道:“小心——”
沙弗莱立即调转方向,飞行器急速扭转,飞鱼几乎是擦着尾翼而过,陈念瞄准,发射,在空中将飞鱼击中,爆炸发生,但只有余波让飞行器出现少许颠簸。
无需言语,便能打出最默契的配合。
虽是在游戏中,但这种同心爱之人并肩战斗的感觉也实在太爽快了。
沙弗莱今早接受诊断,确定并无大碍,就离开医院,回到皇宫修养,这下很多行程都被取消了,他可以安心泡在电幻神国中,完成击败希拉的主线任务。
直觉告诉沙弗莱,这是比任何公务都重要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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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词睁开双眼。
今晚他好像也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只是相较于之前的两次,这一回梦境不算太清晰,也没有让他获知什么有用的信息。
陈词伸手向旁边一摸,摸到了空空如也的防滑垫。
原本躺在他身边的Alpha不见踪影,防滑垫上甚至都散去了体温。
就连琥珀木香的信息素都很寡淡,几乎闻不到。
陈词迅速用精神力探过四周,都没有发现傅天河的踪影。
他看向另一边,大聪明很安静地趴在那里,傅天河应该是自行出去的,否则大聪明肯定会叫嚷。
后颈处的标记也很正常,生理课上说,如果Alpha出现问题,Omega是能通过标记感知到的。
陈词走出洞口耐心等待,顺便准备了两个人的早饭。
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他的精神领域中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傅天河从山上下来,他走得非常快,饶是正处于凉爽的清晨,也热出了一头的汗。
发现陈词的身影,傅天河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过来。
“我去做了下检修。”没等陈词问起,傅天河便主动道,“不太放心,就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地方,这下是彻底没问题了。”
傅天河抬手闻了闻自己,一股子机油和汗渍的味道,他怕陈词会担心,回来得匆忙,没顾得上清理。
“不行,我得先去洗个澡。”
陈词跟着傅天河去到溪边,问:“你什么时候走的?”
傅天河:“十一点钟吧,拿上手电筒,路也不难走。”
陈念算了下时间,昨晚他和傅天河回到山洞又聊到九点多才睡的,这样看来,傅天河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
陈词:“你不困吗?”
“还好,之前工作的时候两三天不睡都是常有的事,也就这几天比较紧急,如果我们能安全度过去,有的是时间睡觉。”傅天河脱掉外套,挂在树枝上,回头看向陈词,眼含笑意,“我要脱裤子了哦。”
陈词转过身去回避,他背对着溪边,听到傅天河撩起水清洗身体的声响。
在他印象中,傅天河永远都是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Alpha似乎不知疲倦,觉也很少,这是正常人会有的状态吗?
陈词知道有一些人天生睡眠就少,但傅天河每天的活动量如此之大,真的不会累吗?
傅天河洗过澡,身上终于不再有机油的味道,他重新穿上衣服,甩甩脑袋,发梢上的水珠向着四周飞出,溅在陈词脸上。
凉凉的。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一个能够让他们摆脱海皇希拉,离开这座海中孤岛的时机。
陈词正要和傅天河继续商议可能出现的所有情况,便感知到某个不欢迎的存在,步入了他的精神领域。
陈词立刻噤声,向傅天河打了个手势。
傅天河会意,不再和陈词谈论任何有关奥萝拉的话题,两人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一边漫无目的地闲聊,一边吃陈词弄好的早饭。
没过多久,传来草叶被拨动的声响,黑皮银发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奥萝拉的嗓音轻快:“早上好,两位恩人在吃饭吗?”
“对,我们正打算吃完再过去找你呢。”
“一个人实在太无聊,我就在附近转转,没想到也找到两位恩人住着的地方了。”奥萝拉的视线掠过陈词,最终停在了傅天河身上。
她胸口的事业线里还夹着那根傅天河送给她的红色羽翎。
傅天河选择性无视掉:“你吃了吗?要不要一块吃点?”
奥萝拉摇头:“今天肚子有点不太舒服,就先不吃了,等会什么时候饿了再好好吃一顿。”
傅天河随口一问:“肚子不舒服,是吃坏东西了吗?”
奥萝拉羞涩地笑了下:“女孩子每个月都会这样,不碍事。”
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暧昧起来。
傅天河的大脑有一瞬间停止了思考,奥萝拉说的是例假吗?可是她一只海皇连人都不是,哪里来的例假啊?!
他哦了一声,只能尴尬道:“那多喝热水。”
和昨天相比,奥萝拉看向傅天河的眼神更加赤.裸,如果说昨晚还可以用怀春少女来形容,那么今天已经成了不加掩饰的热切了。
纵使是傅天河这样的社交牛逼症,面对这样的注视也不免毛骨悚然。
仿佛有着吸引原初生物体质的不是九月,而是他。
陈词加速吃完早饭,将餐具收起来,就听到奥萝拉道:“对啦,我给两位大哥唱首歌听吧,这几天多亏了你们我才没死掉,我没什么能用作感谢的,希望恩人们别嫌弃。”
“唱歌”一词瞬间敲响了陈词和傅天河心中的警铃,他们昨晚睡前才做过演练,却没料到事情会发生得那么突然。
傅天河眼眸暗了暗,仍旧笑道:“好啊,不过我们到一个更宽敞点的地方吧,正好我也自己做了点小乐器,看看能不能给你打个伴奏。”
三个人走出树林,来到靠近海岸的地方,周围的遮挡一下子少了许多,天空澄澈,海浪拍打着浅滩,他们席地而坐,不远处就是当初发现奥萝拉的礁石滩。
“先听听我这个东西吧。”傅天河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做的陶笛。
他含住吸管口,双手捏着药瓶,手指放在开口上,吹响了第一个音。
这完全不能算是一首曲子。
《梦中的婚礼》被吹成了《梦中的葬礼》,其中不少离谱到天上去的走音更是折磨着耳膜,奥萝拉娇美的笑意就这样生生僵在了脸上。
好的音乐能让耳朵怀孕,那么差的音乐就能够让耳朵流产,并且永远失去生育能力。
傅天河独自陶醉,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制造着噪音,完全没发现气氛已然悄无声息地变化许多。
陈词坐在一旁,冷眼观察着奥萝拉所有反应,她嘴巴严丝合缝的闭着,但从那突然哽起的脖颈,还有腹部的收缩,能够明显看出她在强忍着干呕。
果然是有用的。
听众度过了生命中最漫长的两分钟,傅天河才终于吹完,他松开吸管,笑道:“还不错吧?来,你要唱什么,我给你伴奏。”
“不、不用了。”奥萝拉说的勉强。
傅天河还在不依不饶:“多个伴奏应该会比独唱好听一点吧——”
他还没说完,手中的药瓶陶笛就被一把夺走了。
“我说,不用了。”奥萝拉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
傅天河一愣,意外于奥萝拉怎么突然生气,还在问她:“怎么了?”
奥萝拉“咔嚓”将塑料瓶捏扁,就连瓶盖儿都巨力一下崩射出去,她站起身,脸上甜美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本来还觉得你是个完美的父亲,现在想想,人类这种低劣的生物怎么可能完美呢?算了,能找到一个像你这样的父体,确实不容易。”
“什么?你在说什么?”傅天河瞪大眼睛,看奥萝拉一步步向他靠近,不由得慌忙后退,后撤的方向和陈词所在的位置截然相反。
风在这时渐起,天色也阴沉下来,如同天地间的水汽都被驱使,朝此处聚集。
奥萝拉连看都没看陈词一眼,完全把他当做透明,她紧紧盯着惊慌失措的傅天河,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真不知道我在期待些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她脸上的皮肤。
属于人类的黢黑皮肤一块块脱落,露出下方的泛着银白冷光的金属体,那双棕色的瞳孔迅速放大,占据整个眼眶,短短几个呼吸间,奥萝拉就成娇美可人的少女变成了骇人的怪物。
鳞片出现在她的手臂和双腿上,一切的一切,都和陈词梦中的景象如此相似。或者说,一模一样。
傅天河被吓坏了,惊慌后退时后脚跟碰到了一块石头,重重地跌倒在地。
他双手撑在身体后侧,试图继续挪动,却被奥萝拉一脚踩在胸口。
傅天河闷哼一声,彻底仰面倒在地上,他尝试着挺身起来,胸口处传来的巨力却几乎要把他的肋骨踩断。
奥萝拉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双不似人类的眼里,竟然是鄙夷、冷漠、以及截然相反的狂热。
“我的肚子真的很不舒服,孩子们已经等待太久了,它们迫切地想要出生,看看这个世界。”
奥萝拉一手摸上自己的小腹,在此之前陈词和傅天河一直以为那里的轻微隆起,是女性正常的身体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