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昏昏沉沉的脑子忍不住想:是谁死掉了吗?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
陈念感受到了微光,就像那个梦刚开始时一样,也许现在,他所听所感的,仍是梦中景象。
陈念竭力尝试着睁开双眼。
这一次,他一下子就成功了。
他看到纯白的天花板,并没有那只莹蓝色的眼睛,恍然间陈念无法分清现实和梦境。
阳光被拉紧的窗帘遮挡,只有微弱的亮度充斥房间,让眼前不至于一片漆黑。
压抑的抽噎声就在侧旁,陈念试图转过头去看,还没等他做出艰难地尝试,那人便被惊动。
下一秒,陈念便看到沙弗莱的脸出现在眼前,Alpha双目通红布满血丝,鼻尖更是重灾区,看起来就像个红鼻子小丑。
发现他醒了,沙弗莱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一滴泪从他眼中掉下来,砸在了陈念唇边,顺着唇缝没入口中。
又苦又咸。
陈念张了张嘴,他努力驱动声带,虽然很小,但仍能够发出震动。
“我……是到了天堂吗?”他轻声问道。
“不,这不是天堂,”沙弗莱嘶哑的嗓音剧烈颤抖着,“你不会死的,绝对不会,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陈念艰难道:“那我为什么会看到天使?”
沙弗莱大脑宕机了足足有十秒钟,才反应过来,陈念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被水箭击穿了胸口,又浸泡在海水中,抢救了数个小时,昏迷过一天一夜的爱人,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给他开玩笑???
陈念见沙弗莱这副全然呆滞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他勾起唇角,呼吸稍微快了一些,就感觉到胸口处传来的疼痛。
他全都想起来了,自己和沙弗莱乘坐潜水艇,去看辰砂隐藏在海面之下的部分,却在即将浮出水面之时,遭受了那只怪物的袭击。
一支水箭刺穿了他的左胸。
陈念还没来得及回忆更多细节,就感到有温热的水接二连三落在他脸上。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像是下了大暴雨,不断地滚出一滴又一滴的泪。
陈念不是第一次知道沙弗莱会哭,当初沙弗莱冷若冰山地拎着行李从卧室里走出,选择去到外面住时,Alpha的眼角也红着,有明显哭过的痕迹,但陈念还是头一回看到过程。
他甚至还欣赏了两秒猛男落泪。
“你哭什么?”陈念问。
沙弗莱重重地跌回椅子上,他抓起陈念的一只手,将脸埋进少年还使不上力气的掌心。
陈念清晰感觉到泪水在他指间弥漫,汇聚之后,顺着手腕流向胳膊。
最开始沙弗莱只是无声地哭着,到后来从喉头发出压抑的呜咽,陈念的梦中,总是伴随着这道声音,原来是沙弗莱一直在哭吗?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前爆发,沙弗莱甚至都有点喘不上起来,大口换气时喷吐的热气洒在陈念手臂上。
陈念使不上力气,只能尽力地动了动手指,用指尖蹭蹭沙弗莱的脸。
彻底标记的存在,让他能够对Alpha此刻的强烈情绪感同身受,沙弗莱一直都是个挺含蓄的人,不会说太多漂亮话,用花言巧语哄他开心,和陈念之前认识的众多Alpha截然不同。
陈念知道他很爱自己,愿意为自己付出数不清的时间和精力。
但此刻,他正前所未有地鲜明感知着,这种爱究竟有多浓郁,多炽热。
“别哭了,”陈念轻声道,“我伤的应该不是很重吧?毕竟心脏在另一边。”
沙弗莱勉强停住,低低地嗯了一声,喉咙哽得发痛。
病床上的陈念完全不知道在他昏迷的一天一夜里,Alpha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沙弗莱头一次知晓,原来人可以痛苦成这样。
他眼前无时无刻不再浮现那时的画面,海水疯狂灌入潜艇,在流过陈念身边时被迅速染上鲜红,刺耳的警报声中,他们浮出海面,阳光下的一切都在破碎。
他眼睁睁地看着陈念的身体瘫软下去,只能竭力将少年抱住,用手捂住他胸口的洞,却根本无法阻挡鲜血涌出。
鲜红刺痛着他的双眼、神经和大脑,他拼命带着陈念游上岸,哀求着跪在军医脚边,被手忙脚乱地扶起来。
然后是抢救室外无休止的等待,那支水箭击穿透的不只是陈念,还有他的整个灵魂。
他枯坐在长椅上,把脸埋进掌心里,流了数不清的泪,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他悔恨着为什么要带陈念来环海平台,恨不得将自己掐死。
直到医生走出,告诉他皇子妃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语调中满是庆幸——
那支原本应该正中心脏的水箭,准确无误地从陈念所有重要血管之间穿过,只是刺穿了肺部。
因为陈念是个镜面人。
他所有的脏器,都长在和正常人完全相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