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从来没有这么专注过。

不光是想法，他同样也想将自己此刻的真诚传递给海皇，让麦克西尼知晓，身为阴险狡诈的人类，这一次，他们是认真的。

傅天河和沙弗莱同其他队员们站在后方，安静地望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请相信我们一次吧。】

纵使已经被欺骗。

纵使曾经被无视。

在这一刻，麦克西尼还是选择了相信。

相信这两个身体里，流淌着它基因的人类。

除了相信之外，它也别无选择。

麦克西尼重新闭上了眼睛。

等待的途中，它会继续保存体力，好让自己能撑更长时间。

陈词轻轻吐出口气，后退一步。

他看向眉眼中流露出明显难过神情的弟弟，轻声道：“走吧。”

陈念点点头，他转过身，和陈词一起回到队伍当中。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会从月光的深层打开洞口，使用机器将海水引上来，浇在麦克西尼身上，给它创造更合适的环境。

队伍沿着神经适配器内图纸的引导，从另一条路来到了其中一处大型避难所。

狮鬃水母橙黄色的巨大身体，让人忍不住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数千条长长的触须遍布设施的每一寸角落，毒刺和毒囊成为出其不意的暗器。

许多机器人正活动在设施内，有基地派来，一路深入到这里运送物资的，也有避难所自行研制的机器人。

它们正相互合作，清理着场地。

幸存者们使用的机器人大都比较老旧，更是在多年里不断遭遇其他生物的袭击，功能不足，便主要负责将几年来收集到的消息传输给基地机器人，方便它们行动和运作。

这里是队伍发现的第一处避难设施。

其中生活着的幸存者，都感染了Ashes，因为身体素质坚持了更长时间，被注入过海皇的基因。

他们的情况非常严峻，比起成功施救，顺利地到达地面，以后将面临怎样的生活，才是最终考验。

想必他们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还是让我和傅天河先进去吧。”陈词道，“里面的空间有限，人多了也不方便，大家先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

行动负责人点头，距离他们出发也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期间一刻不停地前行，也确实难免疲惫。

不过大家没打算像陈词说的那样原地休息，他们需要立刻开始布置，为将这处设施内的幸存者全部转移出去，做充分准备。

陈词和傅天河同埃里克打好招呼，通过设施侧边的裂缝，进入到了缓冲过渡区域。

墙壁和地板上的紫色痕迹历历在目，曾经的痛苦和绝望让人们留下疯狂的抓痕。

终于在此刻，迎来了谁都不曾想过的希望。

陈词和傅天河穿过一道道闸门，最后的大门打开，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埃里克。

他们长有鱼类特征的朋友。

埃里克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和上次见面相比，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他穿着崭新的衣服，基地通过机器人派发过来的物资，已经被用上了。

傅天河张开双臂，和埃里克拥抱。

陈词：“久等了。”

“比我想象中快了很多。”

埃里克忍不住露出微笑，说实话，上次送走陈词和傅天河之后，避难所里的人召开了好几次会议，来讨论他们是不是被骗了。

毕竟他们在月光内部被困了十九年，无数次请求救援，都石沉大海。

现在突然来了一群人，说要带他们出去，巨大的惊喜下，自然也忍不住怀疑其真实性。

几年来，他们用机器人探测过周围情况，如此复杂又危机四伏，想要出去谈何容易？

陈词：“上次一别，我们又继续深入，找到了许多非常关键的线索，月光一直以来都在研制解药，并且成功了。”

虽然通过派发下来的机器人知道了一些相关消息，但听陈词亲口说出，埃里克仍颤抖着深吸口气。

“我服用了解药，已经痊愈了。”傅天河敲敲自己的右眼，“这里面不再有那些东西了。”

“真的……真的太好了。”

埃里克眼眶发红，解药的出现，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能够不用再保持如今的状态？

“但我们还不确定你们使用之后情况会如何。”陈词轻声道，“你们身体产生的变化应该是由基因引起的，就算Ashes被清除，只要细胞内的遗传物质不改变，也很难恢复成原来的状态。”

埃里克：“我知道，但光是让自己不再有传染性，对我们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最起码不用担心会给别人造成危险。”

傅天河听着，忍不住鼻子发酸。

纵然自己变成了不人不鱼的模样，被困在避难所内近二十年，埃里克仍然优先考虑着他人。

正是因为有这样善良的人存在，避难所内的大家面对当年绝境，才能相互扶持着，咬牙坚持下去吧。

埃里克：“走吧，去把好消息告诉更多人。”

三人走进长廊，刚一踏入其中，就看到男孩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来。

“天啊！你们真的回来了！”熟悉的男孩眼睛瞪得很大，满脸惊喜地望着陈词。

本该是充满孩童天真的表情，却因为他过于宽的眼间距和变形五官，显出几分恐怖。

“那是当然，我答应过你会回来的。”陈词抬手摸摸他稀疏的发顶，“你叫塔伯，对吧？”

“你竟然还记得我名字。”塔伯用力点头，“就是我，这次我们可以离开，去到外面了吗？”

陈词：“对。”

“好耶！”男孩兴奋地跳着欢呼，但相比起他的狂欢和雀跃，大人们都要冷静许多。

他们发自内心地笑着，眉眼间却带着挥散不去的阴霾和哀愁。

比起从出生起，就看着大家这副模样的孩子，他们可是知晓正常人类应该长什么样的。

对于塔伯这样，在灾难后出生的孩子们来说，大家变形的身体，手指间透明的蹼，还有脖子上的鳃缝，都是习以为常的存在。

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怪物。

也许先前家长们也说过一些，可等到真正去到外面，孩子们才会对这件事，有最为直观的认识。

陈词：“大家稍微收拾一下，带好最重要的物品，之前送来的防护服你们应该收到了吧？穿好之后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塔伯：“你会陪着我们一起上去吗？”

陈词：“我暂时还有点其他事情要做，你们先准备着，如果没意外，几个小时之后我会回来，和大家一起上去。”

塔伯点点头，他眉飞色舞地回到父母身边，去收拾属于自己的小小行李了。

傅天河：“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你们也不用着急，会有人留在这边等着。”

埃里克：“好，真是太谢谢了。”

陈词点了下头，在避难所众人的目送下，和傅天河一起离开。

他们确实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处理。

在更深更深的地方，有一条机械海蛇，正无声地盘踞在黑暗中。

那是他和陈念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