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桑看了一眼,没有表现出什么神色来。
简无双走过来在墓碑前站定,他将手里的花放下,那是一束很漂亮的向日葵。
风雨飘摇中,他的声音低沉:“雅雅以前最爱向日葵了。”
简桑站定在原地未动:“那是以前了,我妈她早就不喜欢向日葵了。”
简无双询问说:“为什么?”
“因为她说,她曾经向的阳光是错的。”简桑的声音清冷:“所以她不会再看了。”
简无双的身影似乎在风雨中微不可闻的颤了颤。
“你母亲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简无双的双鬓已经有了白发,他的声音也很沙哑:“这么多年了,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我只希望,在最后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弥补一下。”
“桑桑……”他看着身旁的人,他想伸手去摸一摸简桑的脸,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了,血统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当他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万般柔情浮上了心头,那双手伸到半空中,却只看到了简桑微不可见退后的步伐。
简无双的眼底划过一抹受伤。
简桑看着他说:“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和我妈不需要你的弥补。”
简无双像是情绪有些不稳定,低头咳嗽,一开始只是轻咳,到了后面动静越来越大,整个身子都有一些颤抖起来,他的咳嗽声那样的清晰,就好像是身体已经是强弩之弓了,当丝帕被拿开的时候,上面是一滩殷红的血。
助理在旁边急切的说:“先生!先生医生说了您不可以出来的,更不能吹风也不能这样动情绪,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了,这样的话您会……”
简无双制止了他的话。
简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目光闪烁。
简无双拄着拐杖走到简桑的面前,他曾经是盛世凌人,举世闻名的大钢琴家,可如今站在简桑的面前时,却像是被折断了脊梁的糟老头子,可怜的很。
简无双询问说:“桑桑……那你说,怎么样你才能接受我?”
简桑垂眸:“没有接受或者不接受,我没有爸爸。”
“你还是怨我对不对?”简无双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他胸膛起伏着,到底还是说:“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我这辈子,只有你妈妈一个妻子,死了,我也不敢奢求能和她葬在一起,只想待在她的陵墓不远处,护着她,给她守陵。”
简无双有些苍老的手伸过来拉住简桑,声音带着些颤抖:“这样,都不行吗?”
简桑抿了抿唇,想要挣脱开他。
却没想到简无双居然就势整个人“噗通”一下跪在了雨地上,跪在了简桑的面前,他苍白的脸上瘦弱的很,眼角全是皱纹,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简桑,声音颤抖:“算我,算爸爸求你了,行吗?”
简桑的眼眶在瞬间变红,他把手里的伞丢掉空出手来拉他:“你干什么?!”
雨水在瞬间淋透了简桑全身,冰冷刺骨。
从脸上和睫毛划过时,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简桑想拉他,想让握着自己的手松开,简无双却执拗的不肯,唤着他的名字,哀求的说:“桑桑,爸爸没多少时间了,就让我……让我做最后的补偿好吗?”
像是脑海里最后的一根弦断了。
简桑红着眼眶,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平静,怒吼出声:“你早干嘛去了!?”
“这些年你知道我和她是怎么过的吗?你尝过超市菜市场最便宜的打折菜的味道吗,你知道从小就被人喊野种的滋味吗,我没有爸爸,我怎么会有爸爸呢,如果我有爸爸的话,我在交不起学费的时候,在吃不上饭的时候,我爸爸就会来救我了!”简桑几乎有些声嘶揭底:“你说你要护着她,那你知道她原本是个钢琴老师,后来却为了生活不得不去给人当保姆,给人家当指使佣人的事吗?”
周围的山风呼啸,像是野鬼的哭嚎。
温雅是多么骄傲的一个女人啊,她硬生生被折断了自尊和脊梁。
她以前是个钢琴老师,怀孕后得了产后抑郁症,因为简无双是个钢琴家的缘故,她对钢琴产生了厌恶和抵触,像是心理疾病一般,她再也没法碰钢琴了,有段时间听到钢琴的声音甚至会发疯。
她曾经是个很优秀的钢琴老师,她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嫁给简无双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
却掉进了炼狱的魔窟,她被毁了,她被永远的毁了。
简桑自嘲的笑出声:“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
简无双听完这话后也像是有些激动,他伸手对着简桑似乎想说话,可开口的时候,嘴角就流下血来,助理在旁边急的不行,喊着说:“先生,先生?!”
不远处的保镖们蜂拥而上将人抬起,送到山下送往医院。
简桑站在原地,简无双留下的血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然后又被雨水一点点的冲刷点,他一直都僵硬的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淋落在身上。
冰冷的雨水配合着山风,冰凉刺骨。
有一把伞从后面过来替他撑着,将外界的风雨隔绝了起来,简桑的睫毛上还挂着雨水,他愣怔很久回神后,通红的眼眶望向沈明宴,声音是破天荒的沙哑,带着些颤抖:“他……是不是要死了?”
简桑的脸色苍白,他看起来太脆弱了,有些单薄的身子像是被风吹散一般。
沈明宴忍着心疼,低声说:“不会死的,他没到晚期。”
简桑睫毛微颤:“但是他……”
沈明宴知道他担心:“我让人盯着,有什么事情第一瞬间递过来。”
这句话终于是安定了简桑的心。
他回过神,扭过脸看向不远处温雅的墓,墓碑上女人的照片很清晰,她依旧是年轻时的照片,看起来温柔又和善,正平静的注视着前方。
当地面上最后一丝属于简无双的血被冲刷掉后,简桑的神思好像才全部归位。
就像是被抽走所有的力气一般,他蹲下身子,靠在温雅的墓碑前,身子带着些止也止不住的颤抖,还有小声的呜咽声,像是无助的小兽在困境中的挣扎。
那么多年情绪都被压抑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止也止不住。
沈明宴给他撑着伞,定定的站在他的旁边,像是一座无声的大山,是他坚定的依靠,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只是无声无息的陪伴着他。
虽然不是晚期,也知道应该不会轻易死掉。
但是谁都知道,简无双活不长了。
简桑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他靠着沈明宴,声音有些梗咽又无助,带着从来不对任何人展示的脆弱,呜咽的说:“如果,他也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再也没有任何的,任何的亲人了。”
带着绝望还掩藏不住的孤独。
他一个人蹲坐在雨地里,放声的哭泣。
这些年他过的好像很风光,事业有成,家庭和睦,曾经他也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可到头来全是一场空,他低着头,悲痛和无助如同潮水一般,眼泪几乎模糊了视线,他低声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没有家……”
有西装外套落下来披在他的肩膀上,替他遮挡住了风雨。
“你有家。”他的声音坚定又温柔,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有家。”
简桑抬头,他的眼眶通红,又有些不确定。
沈明宴蹲下身子来,他看着简桑,终于是将人搂到了怀里,他干净的衣裳瞬间被浸湿,可他却毫不在意,像是有谁的叹息在风中被吹散,他低声说:“老婆,我们复婚,我们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