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铁州。
这里是辽河入口, 也是辽东最大的河口城,还是辽国最大的海贸中心。
只是,如今的此地, 并不繁华。
自辽国建国以来, 东北之地雪灾横行, 春季晚至, 春夏之时,还有沙暴横行,且复蝗灾, 甚至有蝗虫渡海而过,飞去宋国京东路。
虽然辽国多次赈灾, 却多是赈济契丹、奚人这些核心部族, 辽东的汉人、渤海国遗民,大多得自寻出路,是以, 到处都可见饥民,辽东留守萧保先还极力收刮镇压,东北之地因此怨怼久矣。
所以吴仲一点也不想来铁洲,哪怕这里能买到东珠也不想来, 这里的风沙已经大多把驿道都淹没。
听说如今契丹腹地都已经变成了沙漠, 奚人和汉人在耕作时起高垅植苗的法子来防止风沙淹埋田苗,这样的契丹, 怎么去和那如狼似虎的女直人打……
大船停靠在码头, 吴仲压下心中忧虑,走下海船, 才一下船, 许多宛如饿殍的灾民便围绕过来, 又被码头的军卒驱离。
他带着忧虑,和随从一起,准备去拜见本地辽国权贵。
而他并不知道,远处,有几对鹰隼一般的眼睛,已经盯住了他和他的大船。
“药师,来了一艘新船。”一名力夫对旁边的年轻人道。
他们是码头的一个小帮派,平日里,在码头为人挑货,混口饭吃,有人没有找到活计时,也会帮助着救济,而旁边叫药师的青年,正是他们的头头。
“这是去萧家拜码头,”那名青年看着远方,“打听一下,他们接下来去哪,要是能混上他们的船,今年冬天就有活路了。”
周围的兄弟们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每一艘大船上的货物,都是价值连城,只要得了这些东西,他们这个小帮派,就能一飞冲天。
甚至,能用他们的舶司关文,去其它宋国的港口挣上一笔大的。
最重要的是,这船啊,不是船队,居然只有一艘,这简直是最好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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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冷了,因为洗羊毛的材料并不算多,密州初剪下来的羊毛只是微微涨了些价,而更多的羊毛,还在趁着未结冰的水道,从河北、汴京、甚至是西北路运来。
西北的羊毛距离遥远,本来不好运输,但不知道哪个秀儿,想出一个办法,直接将羊毛绑在木伐子上,顺水漂流,瞬间解决了运力问题,他们沿着黄河进入京杭大运河,然后从泗水入海后,离新镇便只有数百里。
于是,到了十月底时,新镇的羊毛数量,已经到了二十多万斤,王洋不得不扩大了港口,看着送来的羊毛露天堆积如山,很是无奈,又开始连夜修筑库房,而韩七都头则派人日夜巡逻,还在周围地势高处派人警戒。
而陆路上,每天都有车马来购买清洗后的羊毛,甚至未等晒干,就直接拖走。
整个密州城,都沉浸在这股羊毛带来的利益之中,无论是给家中添几件羊毛衣服,还是织成线卷卖出去,皆能给家中添不少财货,尤其是眼看秋冬将至,天寒地冻的时间就要来到,正可以趁着烧火取暖时做些活计,总比闲在家里,坐吃山空要强。
只是随着羊毛数量的增加,密州海岸的海草灰们身价开始倍增,供不应求,连带着许多商户洗好的羊毛价格不得不涨,只有山水手中的羊毛价格稳定,一如既往。
好在山水也没有垄断市场,她收到的羊毛只占其中三分之一,其它的羊毛,都是那些密州大户们想尽办法从各地收拢而来。
只是因为山水把价格稳住了,他们也不好提价,少赚了些利润。
宗泽对此很是满意,因为今年密州的财赋收入,比去岁的多了足足一半,甚至还有上涨之势,这意味着至少有上万户人家会因此过上一个好年——比如今年密州的肉类,就比去岁涨了不少价格。
……
十月一过,又是一年冬季。
今年的密州却比之去年,多了许多生机。
自胶西县市舶司而来的车队络绎不绝,而密州城里,也到处是织机的声响。
羊毛这个普通的事物,如今家家户户可见。
在密州官署之中,有一片别院,是知州的官宅,如今院中也挂堆了几筐羊毛,一名妇人带着几个婢子,正在用铁刷的梳理卷曲成团的羊毛。
宗泽忙碌一天,回到家中,便看到自己的儿子正乖巧地坐在母亲身边,那认真的模样,绝对不比在看到看守时读书虔诚半分。
宗泽微微头痛,脚步一转,就想从旁边回廊里绕道回家。
但可惜,晚了。
“官人这是又要去哪?”陈氏早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衣着简朴,已经半白的头发只随意挽起,插了一只带着玉石的银钗,面上的皱纹看着还挺慈祥。
宗泽微笑道:“这不是身上泥灰,怕污到夫人,才准备去洗漱一番嘛。”
陈氏把手中羊毛一放,叹息道:“你忙着州府之事,我也不好多说,但你既已经六品官身,便该让颖儿去参加大祭,总能蹭个官身,他都快二十五的人了,你当父亲,总不能不管不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