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来找赵士程聊阵图的事情时, 后者是懵逼的。
他这一年来忙的事情太多,加上这一年也没什么大仗打,都没反应过来, 宗老头居然还在教新军阵图。
但认真说, 这不是宗老头的锅, 相反,士卒入伍后学习阵形练习阵图是基本功。
大宋的建立过程是一件很奇葩的事情,因为无论赵大还是赵二, 在得国的合理性上,都是有重大瑕疵的,赵大就不用说了,柴家孤儿寡母在五代那个乱局里, 下场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但赵二时, 赵大的儿子是成年且有继承权的, 理论上来说,赵二的瑕疵远高于赵大。
于是,在高粱河飚车之后,赵二实在是怕了大军不受控制, 便开始了阵图治军的开始。
宋军是不能主动出城攻敌的, 一旦出动, 便需要朝廷赐下阵图,按阵图打仗,当然,后来的皇帝精通阵图的不多,一般都是授权让枢密院发图, 且要提前定好目标, 严禁将领随意发挥。
所以, 大宋国内,将卒调动难如升天,哪怕一州知府想要剿匪,也要提前上书给朝廷,允许之后,才能出动。至于中间会耽误多少时间,损失多少性命,这些朝廷都是不会管的。
这种情况下,大宋的军队在西夏也摸索出一套适合打法,那就是结硬寨,打呆仗,尽可能地建城结寨,然后守城,一路守到西夏土地去。
但这种打法打小小的西夏还成,遇到灵活的辽军,那就妥妥是送的,比如先攻辽,画宗让种家军不能杀人,种师道心中骂声再多,也都只能让士卒把刀枪换成木棍。
所以,赵士程才敢顺水推舟弄出那样的计划,因为大宋是真的不能打。
至于他的新军,他也没有指望让宗泽带出什么成名部队来,这种新的武器新的打法,宗泽能教的就是令行禁止,以后怎么打,都需要将领自己去摸索,他不可能生搬硬套后世的那些打法。
因为,在接到宗泽的上书后,赵士程颁发了一条命令,两千人以下的兵马调动,不需要阵图。
这事在朝廷里引起了巨大争议,一些文官们痛心疾首,认为这是祸国之事,然后在朝廷上举例了历史上有多少次武将之乱,又说出大宋是花了多少心力才衡制住这些武勋,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自废武功云云。
朝廷上的武官不多,没有说话,但听到这项政令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只是没有开口。
能上朝的武官都是有文化知识的,知道在自己的立场上一旦开口,很容易被扣一个有异心的大帽子,到时不是给太子帮忙,而是添乱。
不过,在一年里,赵士程手下的太子党们已经很多了,有他们给赵士程当嘴替,一番争论后,这一条还是过去了——没办法,自从蔡京童贯等势力覆灭后,如今朝上说的上话的,便是张叔夜一人,其它人暂时没那么高的威望可以统领群臣,一旦张叔夜不支持他们,那他们的声音便会弱下去。
不过,政治是动态的,新帝登基百废待新,朝廷上大大小小的势力正在汇聚合流,就等一个能臣新星出现,不争是不可能的,只有争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实现自己的抱负。
……
阵图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了,赵士程又继续处理起大宋各种政务。
童贯和一些军头被打倒后,他裁撤很大一部分军队,又以问询河北防务为由,把一部分的军头调走,让有能力的去重建河北防务。
河北是将来大宋的重点区域,这一百年来,气候和天灾对河北之地伤害甚大,加上三易回河、失去燕京附近的大片土地,河北的防务岂止是烂,那里常备军大部分都被军头吃了空饷,少量用来点名的军户更是领不到俸禄,需要自谋生路。
就这样的防务,每年却要耗费大宋近四分之一的军费,仅次于西
军。
赵士程这次是准备撤销河北路军,重新建立一支军队,但这事不能一蹴而就,所以才有让河北禁军入京城训练的要求——如果不是他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以大宋如今情况,要不了多久就会又变成空饷军。
喝兵血是大宋的老毛病,连韩世忠这样能打仗的将领,手下都有四成的空额,用来白拿钱,赵士程准备以后的士卒论兵器不论人,有多少兵器就有多少人。
因为,他敢肯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枪/炮都比一个士卒更值钱……这不是他冷血,是如今的低下的生产力决定的。
忙了一个月,弄出一套新的纲程来后,赵士程又收到了辽东的来信。
信里,陈行舟通报一切安好,准备工作已经做足,就等金人过来的,种彦崇还很有自信地想带兵主动出击,被他按住了,师父不用担心,他素来谨慎,这次燕京那边也派出了耶律大石带一万人来支援。金人没那么容易拿下辽东!
赵士程心里的有些忧虑,先前辽东虽然与金国有些冲突,但金人都是先易后难,处理了其它软的地方,如今金国附近能拿的地方都已经拿光,辽东却首当其冲,要长年做为前线了……新军得快点训练才是。
就在赵士程为辽东忧虑时,那些从河北推举过来训练新军们,在训练一月后,拿到了自己俸禄,终于在久违的公休日里,出营去玩了。
京城的繁华不是真定府大明府可以比拟的,这些乡下来的士卒们才转了几圈,便眼花缭乱。
“岳队长你看,这城里的路好平啊,”一名少年咋呼呼地指着进城后的道路,“我以为城外铺的青石砖咱就已经就够浪费了,这城里的路更厉害了,它们怎么这么平啊!”
要知道,在他们村里,就算是里正的家里,地面都不会用青石来铺的。
“那是沥青路,”旁边一个卖糖人的老头闻言笑道,“青石被车马碾压后易碎,雨天又易滑动积水,天热又灰尘满地。用这个铺地,就没那么多麻烦,雨天不积水,夏日少扬尘,就是夏天不能光脚走上边,能把脚烫熟了去。”
另外一名青年好奇地问道:“沥青,是沥青毡的那种沥青么?”
“对。”那老头有些骄傲地回答。
一群年轻人羡慕嫉妒了,沥青毡是这些年最好的铺屋顶的材料,无论是茅草还是青瓦,日子久了,雨天总会漏水,沥青毡价格有点小贵,但铺在屋梁上就不用再经历提桶接水的日子,这里的人居然用来铺路?
入城后,城中商铺更是数量无穷多,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居然有一家新的铺子开业,请了伶人来门口歌舞助兴。
这种免费的享受当然不能错过。他们看了一会,结束时发现这里的布匹经纬极密,质量上好,价格却远比他们真定府便宜,一问原因,说是因为最近的织坊开得太多了,这东西多了,价格当然就降下来了,每年都有大量商人千里迢迢赶来进货呢。
他们看到许多花色和厚度都能打样品,还动手摸了摸,最后有些不舍地离开。
虽然便宜,但他们的钱还是买不起。
一路又看到许多新奇的铺子,最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东京城里居然有一个“玻璃铺”,铺子里专门卖玻璃制品,那些玻璃碗他们都没什么兴趣,但那个玻璃窗让他们着实羡慕了。
要是家里有玻璃窗户,母亲和媳妇在冬日里就冒着寒风,在门口天光里缝补,要是有一扇这个窗户,家里小孩要学书写字,也便不惧怕风雨严寒了。
而且那个价格虽然贵,但他们多存几月钱,还是能买一个最便宜的碎玻璃做的格子窗啊!
这铺子外边居然还有专门补玻璃的摊贩,可以把意外碎掉的玻璃补成格子窗……
一群人在一个又一个买不起的铺
子里穿梭了大半天,见识到无数以前不曾见过的东西,而其中一个叫“东水学宫”的地方,让这个小队的岳队长在门口盘桓许久,不想离开。
队友们都知道原因,岳队长去韩宰相的府上当过庄户,护卫安全,很受赏识,所以在那里学了不少书籍,可惜后来和韩家一位少爷起了冲突,没能继续当庄户,前来从军了。
可按东水学宫要求,其中有数万余藏书,孤本珍本无数,还有大儒在其中免费宣讲,每月只要一百余文,但要求有士子身份或者有士子的推荐信,才能办理借阅。
如果都没有,那么需要办理需要两贯钱的押金,以免损坏遗失典籍。
最后,大家用了好大力气才把队长拖走,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们才骤然想起——他们是领了俸禄,出来喝酒的。
一时间,这十几个小兵便吵闹起来,有的说着等训练完回家乡去时,一定要给家里多带几匹好看的布。
有的说希望能在京城住下来。
还有的说以后咱们还是不要出去喝酒了,钱都存起来,等回家时多带些东西回去。
这么一讨论下来,原本高达一贯钱的巨额薪资好像显得可怜巴巴了。
岳队长则有些遗憾,忍不住又回望了东水学宫的方向。
他的俸禄有大部分要托人捎回村里,给自家妻子还有那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想要存够进入的押金,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但等踏入军营中时,留守的军营的一个好友欣喜地迎上来:“哎,你们怎么这么晚回来,告诉你们一件大事啊,宗统制刚刚来过了,说过几日,咱们河北西路队要和李彦仙、韩世忠他们的队伍来次大比,到时太子殿下也要来观阅,哪一队若能赢,能拿双倍俸禄不说,还能第一个全数装备新的兵甲和火/枪!”
话才说完,他发现队长的眼睛亮了起来。
子里穿梭了大半天,见识到无数以前不曾见过的东西,而其中一个叫“东水学宫”的地方,让这个小队的岳队长在门口盘桓许久,不想离开。
队友们都知道原因,岳队长去韩宰相的府上当过庄户,护卫安全,很受赏识,所以在那里学了不少书籍,可惜后来和韩家一位少爷起了冲突,没能继续当庄户,前来从军了。
可按东水学宫要求,其中有数万余藏书,孤本珍本无数,还有大儒在其中免费宣讲,每月只要一百余文,但要求有士子身份或者有士子的推荐信,才能办理借阅。
如果都没有,那么需要办理需要两贯钱的押金,以免损坏遗失典籍。
最后,大家用了好大力气才把队长拖走,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们才骤然想起——他们是领了俸禄,出来喝酒的。
一时间,这十几个小兵便吵闹起来,有的说着等训练完回家乡去时,一定要给家里多带几匹好看的布。
有的说希望能在京城住下来。
还有的说以后咱们还是不要出去喝酒了,钱都存起来,等回家时多带些东西回去。
这么一讨论下来,原本高达一贯钱的巨额薪资好像显得可怜巴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