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程在第二天, 十分激动地接见了这位做出了优秀机械的人物。
但在仔细询问后,渐渐发现有点不对,这位虽然名叫杨辉, 对数学有着很不错的想象力,但却并不是他记忆中用“杨辉三角”给后世考生在数学上好一番折腾的那位。
至于他心心念念的“杨辉三角”,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雏形,那就是贾宪算经中写的“贾宪三角”,这个东西, 在杨家的书籍中有收藏传承的。
这位优秀的年轻人对数学兴趣不大, 反而对器械原理兴趣很高,而且对诗词文书没有兴趣——要知道历史上的杨辉不但是数学家,还是朝廷官员,有非常不错的学识,在晚年才开始著数学书。
也因为这, 赵士程才骤然想起, 杨辉是南宋末年的数学家,而不是现在这个时间会出现的人。
简单点说,这位学识传自楚衍、贾宪等宋代数学强者的杨家人, 很可能是百年后那位杨辉的祖辈。
明白这一点后, 赵士程心中滴血, 感觉自己痛失SSR,损失过亿。
但表面上,他却依然面带微笑的, 夸奖着这位做下优秀功业的少年郎。
无论如何, 能做出蒸汽机就值了, 是不是神仙无所谓了。
……
但让赵士程没想到的是, 有了样机, 但事情依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因为器械院的工匠们发现,这东西没办法一比一地复制。
关键就在于那个汽缸,只有西瓜大小时还没有什么影响,但在放大到水桶那么大时,机器便达不到要求了,虽然能驱动滚轮,但怎么都达不到小型器械那么高的输出比——简单说,就是性价比达不到要求。
这种落差是真心气坏了赵士程。
他暂时将大小事情交给张叔夜,亲自来到器械院,和这些学生老师们一起检查原因。
无论如何,他的理论见识超过这个时代,如果连他亲自来都找不到问题,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别说,在他亲自主持攻关后,第一天就被他查到了原因所在。
他发现,小的蒸汽机并不是用烧开水产生的蒸汽膨胀的推动力来做功的,而是依靠蒸汽冷凝的真空吸力相互来实现能量转换。
所以,最大的问题就是汽缸和活塞之间有误差,没办法形成稳定的真空压力,而对于器械院这些人来说,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真空”,当然也就一直排查不出来错在哪里。
明白这一点后,新的难题出现了,那就是如何加工出合适的汽缸。
对此,工匠们想出一个办法——大力出奇迹,铸上几百几千个,总有一个能歪打正着,做出合适汽缸,但被赵士程拒绝了,那样做出的东西成本太高,没有商业价值。
另外一个就是做出合格镗床,用坚固的刀具像削铅笔那样,一点点把铁件削空,精确地削切出合格的产品。
而且,如果有合格的镗床,那么,如今那可怜的枪械数量立刻就能有恐怖提升,从每个月百来支变成每个月上千,达到新军旧军花上个十来年就能全换装的地步。
发现这个问题后,赵士程陷入沉思。
他终于知道他这些年为什么大量投钱入蒸汽机才没有听到响了,是因为他的工程学知识空缺——没有强大的基础,不能给蒸汽机的产生创造出合适的环境啊。
像他如今建立的化工体系,如果一开始就让他做水杨酸什么的,那肯定是折腾十年也折腾不出来,但因为他从基础化工的开头做起,才能用十来年时间就做出那么多的简易化工产品。
而在工业方面,机床才是一切的根本,没有这个,凭借工匠手搓就想完成产业革命的更新换代,是他草率了。
好在,现在反应过来并不晚。
他用力回忆,对于机床,他还是有一个最基本的了解的——为什么要叫/床呢,就是因为机械刀具的底座,是连接在“床”上,让机械刀具只能在固定坐标上平移,而加工件也固定在“床”上,从而提高加工精度。
这种东西听着复杂,生活中用的其实不少,比如螺帽。
转动螺丝,螺帽就在螺丝上平移,如果螺帽固定住,上边接一个转动的刀具,让下边的螺丝转,而螺帽不转,那螺帽就会平移,其上的刀具就可以实现在一条线上的平移了。
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但这个东西,既要熟悉数学的坐标系,也要精通器械,才有可能做出最简单的机床。
这就是最简单的一轴镗床,他记得发明得比瓦特改良蒸汽机还要早,也就是十七世纪的时候。
唉,当初读的那个《十万个为什么》里要是再细致一点就好了,光知道个大概有什么用!
话说那里边也是火药物理化学什么都有,还很通俗易懂,适合小孩,也是穿越神器,等他有空了,就自己编一本讲自然科学的科普读物,让小孩们从小就对科学生出兴趣!
不过好消息是,他如今是太子殿下,可以动用钦天监的所有工匠和当世最好的数学家们。来和力攻克这问题,还能完成汇编。
他能帮的,也就到这里了,工业知识已经被掏空!
之后这些工业之母的改进调整,就只能交给后人了。
学校培养的人才还是太少,就算扩招,估计也要再过十年才能看到效果。
……
赵士程只待两天就离开了器械院,但却留下了永久的传说,学生们在太子殿下离开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们知道太子殿下能力出众,但怎么也想不到他在工匠之事上居然也有那么深的钻研。
尤其是那个镗床,外行看热闹便算了,他们这些内行简直被震惊得头皮发麻,对于他们来说,人工耗费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但那个镗床,却是直接解决了他们加工铁器的问题。
要知道,从古至今,从来都没有“削铁”这种加工方式,虽然本质上还是用硬铁去“钻”,但这却是铸铁之外第一次,可以铁器上有了在“铸、打、钻、糅”之外的加工方式。
有了这种办法,他们不用再开炉,也不用再做模,再重要的是,铸件的硬度完全不是这种切出来件可以比的,之前困扰他们的火/炮内/壁凹凸问题,也可以解决了!
这事的后续影响极其大,不少器械院的学子在遇到困难时,会求太子保佑,他们有的人还私下集资,购买一张太子宝钞,用贵重盒子装上了,放于高处。
遇到考试或者加班,他们便会去拜拜那张带着太子头像的钱币,烧香当然不是敢的,但磕头还是没有问题,身份地位加上崇拜,拜起来毫无压力。
至于后来赵虎头知道这事后,怒火冲天,强行命人回收所有印有他头像的宝钞,发行新钞,这便是后话了。
辽东,金国大军进攻,围困辽东,已经有三个月了。
辽泽城和辽阳府上下,情绪都算稳定,因为在之前,他们就已经做了大量准备,除了粮食军械之外,还有上上下下的宣传。
金国初初崛起,对治下统治非常粗劣,女真本部全民皆兵,都被编为军户。
而他们治下分到的俘虏,会剃头留辫,成为自家奴隶和的头下户,区别就是奴隶可以随意打杀,头下户则是要缴纳自己头上户和国家两个主体的税,所以又叫两税户。
但就这样的奴隶,也不是谁都能直接当的,战争中被席卷的青壮丁口会被直接一根绳子拉到市上去卖,他们在牛市、马市外,还有专门的“人市”,名码标价。
而其它各族的降军、俘虏,则被纳为九军,打仗最优先,论功最后,同时,女真族还会大规模纳地,因为这些都是他们的战利品,投降者只能跟着他们去抢新的战利品。
辽东的普通百姓虽然很期盼天下太平,可心里也是有杆称的,这些年来,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明明白白,更不必说每年还有大量流民逃亡入辽东了。
所以,在大规模宣传下,城中并没有什么焦虑情绪,辽阳府的新任府尹甚至还趁着人力廉价,大规模扩展了城中的织纺新区,准备在这次攻城结束后,利用廉价的流民,把密州布在辽东的市场统治地位彻底终结,让他们辽阳毛料登上北方霸主之位!
但辽东稳得住,金国的大军却有些抗不住了。
东北如今还是大范围的湿地草甸子,辽河上游的临璜府因为过度开垦正在飞快沙漠化,将要变成后世北方的沙尘暴来源,简单说,就是如今东北粮食并不丰足。
在这两边拼吃饭的情况下,金国组织仆从军多次攻城,都没什么效果,反而让仆从军军心动荡。
到了七月时,一件比较大事情发生,辽国二皇子,晋王耶律敖卢斡带着自己五百亲卫,从西京离开,远奔千里,在渝关渡海,前来相助自己兄长。
而因为有文妃萧瑟瑟帮忙遮掩,辽帝知道这事,已经是五天之后了——自从敖卢斡人望越来越高后,他便更不喜欢这母子,平时里根本不关心,只当他们是打猎了。
随着他怒火之下让人派兵去追晋王,晋王舍身单骑前去相助辽东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传遍辽国上下,让国中普遍起了出征救辽东的民意。
契丹贵族们并不傻,他们就算投奔金国,那待遇也是怎么都不可能比过辽国的,多坚持一日,自家便好过一天。
一时间,私下里,不少低阶武官受晋王鼓舞,脱离大军,前去投奔晋王,大有拥立新君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