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舟说完, 他爹皱了皱眉头,才道:“这倒是应该,若轻易放这些人回去,怕是又有冗费之患。”
大宋的三冗两积折腾了那么些年, 如今好不容易有所好转, 做为一个忠君爱国的士大夫, 陈瓘是当然不愿意昨日重现,便和儿子一起合计起来。
相比年纪轻轻就出来独当一面的儿子,陈瓘在朝廷上浮沉了四十余年,对这些人际关系要比儿子更擅长,立刻便给儿子出主意:“这事你不必出头, 得宗室内部自己合计,只需咱们悄悄给一些消息, 他们必然会主动上书朝廷,愿意舍弃钱财,只保留头衔,回归大宋。”
这是必然的, 且不说在辽东得自己谋生,过得拮据无比,光是亲人不在身边, 就足够让他们难受了, 再说了, 他们在辽东, 也拿到大宋的俸禄啊。
他们在京城的妻子也是拿不到这笔钱的, 因为朝廷以不知宗室生死为由扣下了, 他们的亲眷大多是依靠当年在泽园的入股分红来生活。
“另外, 荒宗一脉还是不要送回去了。”陈瓘还立刻分析利弊, “由我看来,那一脉是贪生怕死之人,咱们悄悄让人露出一些想要他把他们沉入海里的意思,他们便会主动上书,请求留在辽东了。”
“荒宗?”陈行舟一时没反应过来。
“便是先帝赵佶,”陈瓘不悦地看了儿子一眼,“你都不看报纸的么,先帝的谥号两年就定下来了。”
“为个谥号吵那么久,我哪能时刻记着。”陈行舟在辽东,还真没怎么注意这事,“我记得先前不是说给他谥个‘元德充美曰徽’的‘徽’宗么?”
“那时是什么时候啊,那时朝廷上的朋党还未清算呢,后来清算了,那时太子殿下便给他定了个恶谥,为‘荒宗’。”
“外内从乱曰荒;好乐怠政曰荒;昏乱纪度曰荒……倒是与他匹配,陛下果然英明。”陈行舟十分满意。
“其实朝廷为这吵了许久,毕竟上皇是从荒宗手中接下的帝位,给个美谥号于他无损,给个恶谥却显得失了气量……”
“非也,荒宗在位十七载,祸国殃民,残害忠良,这样的皇帝还要个美谥号,那才是没天理。”陈行舟挥袖打断道。
他老父亲看了他一眼,试探道:“儿啊,你还在记恨当年他发配你去沙门岛?”
“那倒没有,我反而要感激他,若没有他,我还遇不到当今官家。”陈行舟只是叹道,“只是那些年,有多少人被打成党人,死在流放之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爹你身体硬朗……”
陈瓘劝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陈行舟点头,突然便有些想家:“他们兄弟还不知道我活着吧?”
陈瓘摇头:“不知,他们还想为你平反,如今正日夜发奋读书。”
“快了,”陈行舟深吸一口气,“等将幽云之地并入大宋,咱们陈家,该有荣耀,一个也不会少,他们受的苦,都会有补偿。”
陈瓘轻声道:“你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补偿了。”
天知道当年他知道儿子没死时,哭成了什么样子,更难受的是这些事情,他还得瞒着老妻和孙儿,只能早早离开,来寻儿子。
两父子感慨了一会,便各自分开。
陈行舟在金国当然是有眼线和探子的,用献宝名义给完颜家送些有毒的披风、镜子、珠串实在太容易了,尤其是珠串,天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佩戴各种珠串。
而陈瓘则去找到了画宗的三儿子赵楷——这位的画技在一众宗室里十分出众,生活还算不错。
这样的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说明白,只需要在合适的机会暗示一下,他们便会自然脑补出一个完整的、大宋皇帝的部下想要在海上将他们一网打尽、用以邀功的计划。
若是他们领悟不到这个计划——
陈瓘叹了口气,心说那就只能让他们真正体验一下这计策……想到此处,以忠良而闻名于大宋朝堂的正直之臣悚然一惊。
他怎么会如此狠辣,居然对他曾效忠的皇子有如此悖逆之心?
我儿误我!
陈瓘心中满是自责,但去赵家村的步伐却是一点不慢。
无奈啊!为了大宋安宁,他需得做些牺牲。
大同府,金军围攻此地,已经有八十余日,且越发凶悍。
从一开始的仆从军,到后来的精锐女真战士,一次又一次,让这次守城之战越发凶险。
好在岳飞手下的士卒,都是经历过辽东守城之战的精锐,对金军各种攻城之术了如指掌,这些日子里,击退了无数次金军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