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粘罕带兵越雁门关南下,一路抢掠,直下忻州城。
忻州城虽然是前线,但因为先前与辽接壤时州治一改再改, 加上驻守的士卒大多都是原本的河北禁军, 武力值十分不堪, 镇守此地的将官弃城而逃。
至此, 没废多少功夫,粘罕的兵锋便直指太原城,离目标只有三天的距离了。
但这时,太原城早就收到了消息……
晨曦刚至, 太原新城区便喧闹起来。
码头忙碌地将各种货物交付上船, 尤其是一些排期靠后的商户, 已经在寻找骡马, 准备改在陆路运货。
静乐军州的煤矿船也收到消息,准备快些折返,免得被金军占了船, 毕竟汾河不是什么大河。
新城中心更是忙碌,有哪个工人敢偷懒耍滑的,工头立刻就会一巴掌拍过去。
这片新城被连绵的四层高楼围绕起来,这楼靠近外侧的墙体极厚, 是一米宽的煤铁废渣混了水泥灰浇筑而成, 没有窗户, 底下一层是纯石头筑成的基台,这样的房子, 采光是极差的, 狭窄的房间里一般会住上三到五个工人。
不过这里的住户都没有抱怨, 毕竟这里取水方便,靠近的工坊随时都有热水,还能靠着一些没烧透的煤渣做饭取暖,工钱每月也按时发放。
再说了,人多也热闹,每天院子下边的说书人、耍猴、读报、还有一些表演,都是闲暇时的好去处,家中有皮猴儿,也能丢到托管那里,学字算术,每月花的钱可去请个先生便宜多了。
所以,当收到金军来攻的消息时,整个工坊区都吵闹起来了。
“三班的,三班的,你们得把三组火/炮抬到楼上的炮口去,就在七区,记住了么?”一名执笔的管事熟练地分派任务,“东西挺重,你们上楼时小心着,砸到了小命就没了。”
“收到,”十名身着短打的汉子提着扁担,为首的笑道,“咱们运铁件哪次出过差错,刚刚烧红的铁水都能推,一个火/炮的算啥?”
管事轻嗤一声:“总之小心着便是,这次要失守了,你们就得卷铺盖去那辽东关外烧炉子了。”
“呸,说啥胡话,那些个胡虏,知道什么是火候,什么是选矿、什么是褐煤么?”那汉子轻蔑地吆喝着弟兄们,“光我们去有何用?去他们那些烧矿,他们怕是连矿门朝哪开都不知哩。”
管事笑了起来,把底单撕给他,提起笔,继续道:“四班的,你们得把三库那边的铁渣送到楼顶……”
“凭啥他们送炮,咱们班就送铁渣?”四班的汉子不干了,“我看库里的新铸的火/枪就挺好,要送那玩意。”
“想的美!”管事板起脸,“铁渣拿来做投石器的,哪轮得到你们挑三捡四,不做也可,但要按旷工天数扣钱!”
接过底单,四班的工人老不高兴地走了。
“五班的,把水车给送到各户家口,攻城要防着对方用火,顺便通知各楼住家们,这几日不要私下开火,白日都去工坊里吃食,晚上再回来。”
“这可是个苦差事啊,”班头叫苦不迭,“每楼那么多人,挨个说,你把我劈开,我也说不完啊。”
管事淡定道:“通知一两个就是了,让他们相互转达,不知道变通么,你个傻货!”
五班的工人们还是很不高兴,拿着底单板着脸走了。
“六班的……”管事继续安排。
在他面前,还有六百多个衣着相似,只在胸口绣着“七”“八”“九”等不同字迹的数百工人正安静地等待,虽然有私下的交前接耳,但却没有一点闹哄哄的样子,连屁股下的小马扎都摆得很整齐。
他们的模样不像是工人,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卒。
“那个陈规,在太
原时就喜欢无事生非,”太原城的守备王禀话里虽然抱怨,但眉宇间的骄气却显得他全然没有这个意思,“自从在汴京得了个水轮钟,便把各坊里的工人当兵将使唤,什么班头、都头,每天按时点卯才能回家,每单任务做完,还要交回单,惹得工坊里处处怨声载道。”
王洋在一边微笑着听他介绍。
“没事还喜欢搞什么演练,灭火,团练,要不是看在他每次团练都能分二两肉的份上,这些工匠们,怕是早就在背后打他闷棍了。”王禀叹息道。
“这次守城,是所有人都有安排么?”王洋问工坊的新任管事,这人姓顾,二十几岁,面貌俊秀,披着一件白袍,看着很文静的模样。
“当然不可能,高炉的火是不能停的,铁水也得一直出,否则铁水在炉中一凝固,炉子便算是废掉了,”顾管事平淡地道,“还有苯坊,平时蒸出的苯是循环用的,一旦停了,重新弄起来也是麻烦事,这次守城,你守你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他还给王洋算了一笔账,用最低的人力和财力维持运转,反正是不能完全停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