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021.12.24
当帮惠跟津美纪将便当盒装进包里时, 一条没想过会发生那种事。
正如他套着太宰壳子时会像太宰,套着织田作壳子则会变得居家。
甚至连做任务的时长都被无限放宽,只想平静地过好每一天, 因不知道改变命运的会是哪一瞬间, 总不至于到未来津美纪被诅咒时吧,那也太长了。
但若真这样下去, 似乎也没关系, 唯一的问题就是织田作的产出, 一条可不是当作家的料, 无法胜任这重身份。
送走惠跟津美纪, 他先去港口黑手党报道,又是打工的一天,然而他还未到岗, 手机就叮铃铃响个不停,二阶堂前辈言简意赅让他去停车场。
上车后一条自发性系好安全带,才听二阶堂道:“首领让我直接将你带到产褥村。”
一条问:“发生了什么事?”
二阶堂:“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应该与那个有关。”
是咒灵。
二阶堂跟一条搭档过不少次, 孔时雨不是每次都在, 且若遇上影响森会社进程的诅咒事件, 森鸥外一天也不会拖沓,会立刻把一条派去,此外还会提供足量的援助。
可以说是非常资本家了。
二阶堂边开车,边同一条讲述本次情况。
“产褥村发生了失踪事件。”这是第一句。
“失踪。”一条道, “不是死亡吗?”
“是。”二阶堂道, “失踪的是生态度假村的规划师。”
“啊。”一条想:怪不得反应这么快。
规划师失踪, 森先生的开发别墅计划就无法进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能把人找回来就继续工作,不行的话就换人。
抱着的是以上想法。
二阶堂道:“本次的规划师跟港口黑手党合作已久,办事牢靠,若非如此,还发现不了。”
一条问:“先前就有人失踪?”
二阶堂道:“按村民的说法,陆陆续续好几个月了。”他道,“都以为是从村里逃走往大城市打工的青年,就没人上报。”他又说,“最近的话,失踪的数量太多,终于有人察觉,听说还有悲痛的母亲逢人就说他家孩子那么乖,是不可能离家出走的。”
一条冷不丁道:“是小孩子?”
二阶堂道:“十岁。”
“当然,这跟我们没关系。”他说,“在规划师野村先生被神隐之前。”
“神隐?”
“他们是那么说的,你知道的吧,那里叫产褥村,听说是直接以神明为名的村落,老一辈人絮絮叨叨说那不是失踪,是神隐。”
一条道:“我明白了。”
“野村先生失踪前发生了什么,可以说一下吗?”
二阶堂:“没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他只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做休整,灯亮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因到了上工时间,野村先生还未出现,才发现他人不见的。”
一条:“我明白了。”
也就是说,那起码是能形成半领域的咒灵,且吞噬过相当数量的人类,非常危险,是一级以上的咒灵,有可能是特级。
触发条件暂且未知。
此外,还有一点……
“产褥村,与附近的根岸森林公园离得近吗?”他如是问道。
二阶堂:“啊?我来查查。”
他单手持方向盘,另一手打开导航,怎么说呢,是很危险的驾驶行为,好孩子们不要学哦。
看完后他道:“很近。”
一条:!
二阶堂道:“产褥村与根岸共用一座山头,二者根本是相连的。”他说,“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一条没有说话。
也就是说,在诅咒触发机制不明的情况下,津美纪跟惠有可能卷入其中是吗?不能依靠他们未来还活着就判断没被卷入,毕竟,如果没有一条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参与这次郊游活动,而且年幼的、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咒术师幼崽很有可能被诅咒盯上。
必须在津美纪跟惠卷入前消灭咒灵。
他问:“支援的话,能提供多少?”
二阶堂笑道:“事关度假村开发,首领非常大方哦。”说着回头,看着后备箱方向,“装着满满的咒具,‘只要能用上就尽管使用’,这是首领的原话。”
一条:“唔。”
二阶堂看他不说话,以为有什么难处,正色道:“还是说要用特殊咒具?”
一条:“不是。”他看着窗外的风景道,“得买两部手机才行。”
二阶堂:?
“啊?”
一条心说,有手机的话,就能通知惠跟津美纪,让他们躲得远远的,千万不要招惹咒灵了。
先前想着学校里有座机,校园又距离家很近所以没买,果然,要随时联络才安全吧。
……
9点,侧面画着大幅向日葵的幼儿园园车载着小朋友们到根岸森林公园,惠难得穿上幼稚园的制服,上衣是嫩黄色的,配上及膝短裤,头上戴着小黄帽,可爱极了。
小朋友也是有审美的,女生们一致认为伏黑惠同学长得非常帅气,玩过家家时多次想要请他扮演爸爸的角色,可男生们都说伏黑的便当盒很寒酸,妈妈也说过不能跟便当不精致的孩子一起玩,因此大家都远离惠酱。
但从某一天起,惠酱定起了营养午餐,课间还会吃昂贵的水果与巧克力,这样就能一起玩了吧?
“能做你身边吗,惠酱。”
“我们一起玩过家家吧。”
“惠酱要当爸爸哟。”
小美老师远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她心里多是欢喜的,为伏黑惠境遇的改变。
她跟伏黑惠相处不长,却深知那是个好孩子,若说原因,就是看过他保护其他被欺负的孩子,那孩子跟他没什么关系,准确说来,伏黑在幼稚园中是没有朋友的,集体活动时,他就会拿被其他小朋友看过无数遍的绘本,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书。
那是个很爱读书的孩子,语言能力也很好,说话比二三年的孩子还有条理。
等他帮不熟识的孩子驱散班上的小霸王后,小美老师认为,他还很有正义感。
‘总之,惠酱是被其他孩子接受了吧。’
她长舒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她口中的惠酱本人倒不是很开心,眼睛已变成了月半眼,对周围叽叽喳喳的女生道:“我不喜欢玩过家家。”
“那下飞行棋怎么样。”
“要吃零食吗,惠酱。”
“妈妈做了超棒的午餐便当。”
惠:。
真的好吵。
他很不擅长应付小女生。
车窗外的景象在不断变化,最初半小时还堵在横滨市内,等出了市,在国道上飞驰,两侧的景致也随之变换。
那是惠第一次看见大海,细碎的阳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远观着,似能瞥见水面上翻涌的白色浪花。大船自港口驶出,想着地平线不断前行,偶尔还能听见“呜、呜”的鸣笛声,于是他看见被破开水面上翻涌的浪花,又看见那驶过线路上残留的白色泡沫。
那是副语言难以描述的画面,他只记得自己的手掌搭载玻璃面上,看着缓缓驶向远方的巨轮,不由发出“哇——”的一声。
沿海行驶20分钟后,又进入了山林,夹道的树木高而耸,遮蔽住湛蓝的天,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峦。
10点时他们终于到了根岸森林公园。
停车区的大巴车排列整齐,偶尔也能看见绘有可爱图案的校车,此外多是中小学外租的车辆,车窗左侧立着“某某国立小学”的名牌。
小美老师喊着:“小朋友们跟我来,不要掉队。”
惠哪怕想寻找津美纪,也只能左右望望,小美老师在一个个数人头,他跑不掉的。
都是幼稚园的孩子,小美老师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只让他们两两列队,右手拉左手,结伴向前,请来接应的导游挥舞着小旗子走在最前端,小美老师殿后。
他们参观完了附近的铁皮人玩具城,又在儿童设施那玩了一会,惠实在不喜欢滑滑梯,干脆躲到阴凉处。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到了11点半,小美老师宣布去草坪上吃午餐,前天孩子们自由组合,6人一组,也不知怎的,先前被惠酱揍过的小霸王岛田对惠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竟主动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队伍。
说话时还挺扭捏,一副害羞模样。
惠其实被多组女生约过,但他实在不想跟叽叽喳喳让他演爸爸的女孩子们一起吃饭,别看他人小,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岛田发出邀约后立刻同意了。
他倒不是没提防着对方,只是惠想,若岛田又要带人霸凌他,就正当防卫好了。
岛田若知惠这么想,玻璃心一定会碎一地,他是真洗心革面,想跟惠酱做朋友。
他被打服了,竟有些崇拜惠酱。
岛田带了桌布,铺开后众人用包包掖住桌布脚。岛田凑到伏黑惠身边道:“惠酱,你带了什么。”说完还打开自己的三层便当盒,最上层是精致的手作寿司卷,岛田用眼神向惠发射光波,意思是可以吃自己的。
其他男孩早已习惯簇拥在岛田周围,纷纷赞美道:“竟然有鳗鱼,好厉害!”
“那是金枪鱼寿司吗?”
岛田昂着头:“妈妈专程去寿司屋定的,是传承百年的老字号哦。”
惠:= =。
又是这个,无聊的攀比行为。
一般情况下,他们在进行攀比的同时,还会把自己带的贫穷便当彻彻底底地嘲笑一番,惠都已经习惯了。
但今天是织田精心烹制的便当,如果有人要嘲笑的话,绝对要让他们闭嘴。
惠在心里如是想到。
感受到他想法似的,岛田周围的跟班齐齐打寒颤。
“伏黑,你带了什么。”生硬的语气,说话的是小山,还是加地?分辨不出。
惠面无表情地打开便当盒。
他的便当盒就一点也不可爱,是淡蓝色的便当盒,中间有横截面,比起贴着奥特曼贴画或是三丽鸥出产的贵价便当盒差远了。
至于内容……
跟班加地君已经准备好嘲笑他了,如果又是咖喱或者意大利面,他一定要说惠酱的妈妈一点也不用心。
结果……
“炸鸡、可乐饼、天妇罗。”
“厚蛋烧、鱼饼、溏心蛋。”
“梅子饭团。”
可恶,这是什么高热量的炸物大餐!
竟然有点羡慕。
可乐饼跟炸鸡是没有鳗鱼贵价,但它们好吃啊!
看清楚惠干货满满的便当后,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哪怕是他们的妈妈也不会在便当盒里塞满炸物,说实在的,除了岛田的贵价便当外,他们带的都比较普通,最多就是用海苔拼出胖达的形状罢了。
完全没办法嘲笑!
惠看出他们的反应,平直成一条线的嘴角微微向上扬,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众人:“……”
好刺眼!
饭后有一个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规定在这块草坪内,小美老师的视线不时在同学身上逡巡着,像看护小鸡的鸡妈妈,就怕他们随意跑走。
岛田他们的经历比较旺盛,吃完饭后就掀起桌布,准备到处跑跑玩玩,加地来的时候带了个足球,用网兜套着,拴在书包上,这会儿就问人:“要不要踢。”
岛田当然乐意,还拉上了伏黑惠,直招呼道:“我们一队吧,惠酱。”
“叫我伏黑。”是有女生叫他惠酱,但男生,还是互相称姓氏吧。
岛田一听,以为自己被惠拒绝了,差点就要哭出声来,好在伏黑惠放下书包,也要加入他们的踢球活动,这才破涕为笑。
“看球!”
都是幼稚园的孩子,虽在学校里打打闹闹,真踢的时候却没个准头,就差把自己踢摔倒了,球则斜飞出去老远。
岛田看向右斜滚的球一边抱怨:“你怎么踢的。”却迈开两条腿跟着去追球了。
惠看他动,自己也跟上。
宽广的草丛后是一大排密林,与阳光直射的草坪相比,这里幽暗了许多,光线将它与温暖的草坪切割成两个世界,岛田喃喃自语道:“好冷啊。”
在初入夏的现在,阴冷到让他打寒颤的地步。
对了对了,现在的重点可不是冷,而是足球。
放眼望去,就连杂草也比人造草坪高了不少,竟一眼看不见足球,不由地弯腰寻找起来:“球在哪里。”
惠紧随而来道:“岛田。”他问,“找到球了吗,快点走吧,离开太久小美老师一定会找过来。”
岛田嘟囔着:“我知道,马上就好。”
他向前望去,眼前一亮道:“啊,我看到了。”
惠跟着抬头,只见不远处有一樽小小的房屋,只容娃娃居住,不对,那可不是什么房屋,是神龛,加地的足球就在那之前。
不知怎的,这神龛给了惠很不好的感觉。
可他还没来急叫住岛田,对方就往前跑去了,他先捧起足球,一起身就看到神龛道:“这是什么。”
那一瞬间,惠的瞳孔紧缩。
不知从何时起,神龛背后浮现出一站着的,仿佛宫崎骏动画中无脸男一样的生物,静静地注视着岛田。
那是什么?
对了,那是……
*
“你看得见吧。”
记忆中已快看不清面貌的男人对自己问道。
那个男人,他的亲身父亲,不折不扣的人渣。
时至今日,惠对他的全部影响都能以“人渣”这个词来替代,至于他到底是从哪学来这词,又是什么时候将他与父亲划等号的,已统统不记得了。
但就普世价值而言,带着亲身儿子在各种女人的双人床间流浪,将挣来的钱全部赌光,放着三岁的孩子在家独自生存,这一切行为都跟父亲扯不上关系。
真正让他发自内心想要喊爸爸的是织田。
可就血缘来看,自己与津美纪与织田,只是陌生人罢了。
把他们连载在一起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看得见吧。”这段记忆突地撞进他的脑海。
那时的惠说话还不是很清楚,他只记得自己咿咿呀呀地询问:“那是……什么?”
“咒灵。”禅院甚尔,他是叫这个名字吧,那时候自己也不姓伏黑,应该是叫禅院惠来着。
当时,禅院甚尔的表情非常奇怪,像哭也像笑,这让他唯一帅气的脸显得无比滑稽。
“竟然是这样。”
“你的话,说不定会觉醒很不得了的术式吧,我这个废物的儿子。”这么说着,他却去到角落,将那不断念叨着“还钱、还钱”的小东西一把捏碎了,惠甚至听见了“扑哧”一声。
蓝色的液体,或许是血吧,溅了一地。
“可别跟他们对视啊,惠。”他还记得那男人道,“会被盯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