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忧心忡忡, 一个虚弱无力,秦译站在旁边看着两个人,面无表情。
刚才叶秋桐还活蹦乱跳, 一秒之内就能病入膏肓了。
江丹琼坐在病床前, 对叶秋桐嘘寒问暖, 让他好好养伤,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找秦译要。
叶秋桐吸入的麻醉剂早就代谢完了,身体没病没痛,还留在医院只不过是因为秦译的指示。
他感谢江女士的关心,说等他好了以后, 会继续去上班,为公司和总裁服务。
江女士应该知道他们是地下情人,此时没有选择说破,叶秋桐也继续装傻, 只把秦译当上司。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 秦译一直没有插嘴, 他看着床头柜上的果盘,伸出手指,把之前叶秋桐揪下来又丢回去的葡萄捡了起来。
他剥开葡萄薄薄的外皮, 趁江丹琼说话的时候,突然将剥好的果肉递到叶秋桐的嘴边。
叶秋桐下意识张开嘴, 牙齿一咬,就将葡萄果肉咬进嘴里。
秦译的手指捏着葡萄皮,若有似无地碰到了叶秋桐红润的嘴唇。
叶秋桐咀嚼着果肉,这才意识到手指摩擦过唇瓣的触感。
于是他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偏偏秦译还在问:“甜不甜, 是不是最尖端的最甜?”
江丹琼:“……”
上次秦译让她在秦邦言耳边吹风, 江丹琼照做了, 后来秦邦言果然放松了对秦译的戒备。
可那时候秦译把他和叶秋桐的关系说得模棱两可,江丹琼到现在都摸不清他们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这次她来探望叶秋桐之前想好了,不提直接提那件事。
可没想到秦译居然当着她的面给叶秋桐喂葡萄。
叶秋桐吃得那么自然,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投喂的动作。
看看,都这么亲密了,还叫没谈恋爱?
江丹琼又感觉到一阵窒息。
之前不断怀疑的事,终于得到确定,江丹琼说不清是松口气还是心肌梗塞。
她定了定心神,转头对秦译说:“我想跟叶秘书单独说会话。”
叶秋桐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传说中的“给你一个亿,你离开我儿子”的剧情终于要来了吗。
秦译神色如常,用旁边的湿纸巾擦了擦手,站起来说:“那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他便离开病房。
叶秋桐眼巴巴地看着总裁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下能给他打掩护的人也没有了。
叶秋桐只好看向江丹琼,说:“夫人,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江丹琼没有直接说“你快离开我儿子”之类的话,而是问:“你有兄弟姐妹吗?”
叶秋桐一愣,回答:“没有,我是独生子。”
江丹琼心想,还祸害了一个独生家庭,她儿子怎么这么会挑啊。
她又问:“那你是一个人来到S城的?”
叶秋桐说:“是的,我父母都在老家那边。”
“挺不容易,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父亲是老师,母亲是会计。”
是正经人家,江丹琼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她继续说:“一个人在S城打拼很辛苦,买房买车了吗?”
叶秋桐:“……”
这都是些啥问题啊,怎么这么像相亲对象的亲戚打听男方的条件。
叶秋桐忍不住有点心慌,江女士这是嫌弃他条件差了吗,他肯定跟秦译比不了,江女士会不会认为他配不上秦译。
叶秋桐紧张地回答问题:“有一辆代步车,目前还没买房。”他连忙展示家庭实力与上进心,“不过马上就要买,老家有几套房子,我父母说,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把其他房子卖掉,在S城交首付,我没有同意,我想靠自己努力赚钱,争取在S城站稳脚跟。”
江丹琼听了之后,在心里叹息。
多么上进的年轻人啊,这年头不啃老,愿意自己奋斗的人不多了。
江丹琼越发觉得,叶秋桐本来是个踏实上进的青年,却要被迫跟上司搞地下情,这一切都是秦译逼的。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叶秋桐主动勾引秦译,贪图秦译的钱财。
江丹琼试探着说:“让阿译给你找套大点的房子,让你住。”
叶秋桐惊呆了。
他的试炼终于来了,姜女士应该是在考验他吧。
这年头已经不流行直接拿出一个亿了,而是说要给他买房子。
为了表达自己视金钱如粪土,对秦译是真爱的态度,叶秋桐坚定地说:“当然不行,房子什么的,靠我自己努力就可以了。”
他真诚地望着江丹琼,向她表达自己的决心:“我不会让秦总为我多花一分钱。”
他只拿双倍工资,一个亿不要。
叶秋桐甚至说:“我可以签财产合同。”
反正他们已经签过恋爱合约。
江丹琼露出怜爱的神色。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这个年轻人如果没有遇到阿译,会普通地生活普通地工作,然后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生子,过平凡的日子。
可现在秦译看上他了,他被迫卷进豪门纷争中,被人绑架,差点丢掉性命。
太可怜了。
叶秋桐全然不知,江丹琼把他脑补成屈从于上司淫威的小白花,依旧用无辜且纯真的目光看着江丹琼,说:“夫人,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在江丹琼心里,叶秋桐已经被自己儿子迷得昏头转向,完全死心塌地,她想了想,只能幽幽叹息,说道:“其实我是带着任务来的。”
叶秋桐这才正色,认真地说:“夫人,我听着呢。”
江丹琼说:“你能不能劝劝阿译,让他放时鑫一马。”
叶秋桐没想到江丹琼直接把这件事说出来,只好说:“夫人,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董事长简直病急乱投医,居然想到让他给秦译吹枕边风,哪怕他和总裁的地下情是真的,总裁也不是那种被爱情冲昏头脑,胡乱下达公司决策的人。
江丹琼说:“我不也不懂公司的事,不还是参与进来了,你还在工作时陪着阿译,比我还强些。”
叶秋桐说:“可是没人能动摇秦总的决定,您比我更清楚。”
江丹琼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叶秋桐还叫秦译“秦总”,他们私底下也这么称呼?
叶秋桐接着说:“而且,我坚决拥护秦总的想法,无论他要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他轻声说,“所以,不管有用没用,我都不会开口让他放过汪德成。”
果然死心塌地,江丹琼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江丹琼望着叶秋桐清澈的眼睛,想到了自己。
当初她也是怀着这样纯净的心思,一心支持丈夫的事业,谁知竟然走到今天这一步,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两面不是人。
*
秦译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双手揣兜,透过走廊的窗户平视前方。
他到现在还时常想起那晚的事,不断去想,如果那时候叶秋桐没有逃掉会怎么样,叶秋桐爬墙的时候没有抓牢会怎么样,他没有及时赶到,汪德成发现叶秋桐的踪迹会怎么样。
他知道模拟这些未曾发生的情况没有意义,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去思考,如果叶秋桐出事,他又会如何。
秦译突然想抽烟。他厌恶烟熏火燎的气味,此时却想用尼古丁麻痹自己。
这时候江丹琼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走到秦译身边。
秦译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江丹琼突然打了他一下。
秦译:“?”
江丹琼一边拍秦译的胳膊,一边说:“都是你,祸害人家。”
秦译:“……”
秦译不知道叶秋桐和江女士说了什么,江女士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过无所谓了,她觉得是祸害,就祸害吧。
江丹琼发泄完毕,终于收了手,说:“你父亲让我来看看情况。”
秦译点头:“我知道。”
“他还让我劝你,做人不要那么绝,凡事手下留情。”江丹琼平铺直叙地说着。
秦译说:“做不到。”
他的语气冷漠。
“我要让汪德成死。”
这里的死不是物理意义,而是要让汪德成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江丹琼有些犹豫:“可是,好歹你小时候是他带人找到你的下落……”
秦译说:“我已经仁至义尽,他不该动我身边的人。”
这么多年,忍让得够多了。
忍让一向不是他的风格。
江丹琼今天在叶秋桐和秦译两边被拒绝,心情倒是很平静,说:“刚才我对小叶说了差不多的话,他跟我说,他全力支持你。”
秦译的眼神柔和下来。
江丹琼看到他的表情变化,什么都明白了,她说:“我会尽量劝你父亲,让他看开点。”
江丹琼夹在父子之间,也是辛苦。
秦译知道母亲这些年在寻找中庸之道,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汪德成的事已经无可救药,江丹琼说起别的:“你和小叶……暂时就这样吧。”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秦邦言虽然不至于完全相信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说法,但也认为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在秦邦言眼里,自己的小儿子因为有叶秋桐存在,变得像个人类了,而不再像机器。
也许叶秋桐跟秦译在一起,真的能维持眼下最稳定的状态。
但江丹琼还是有点不舒服:“虽然小叶人挺好,但我依旧希望你能结婚生子。”
秦译没有吭声。
江丹琼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秦译回到病房,见叶秋桐还躺在病床上,只不过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
他躲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问:“夫人离开了吗?”
秦译回答:“走了。”伸手把被子拿开,“你不热吗。”大夏天的。
叶秋桐灵动的眼睛露出来,直勾勾地看着秦译,懊恼地说:“秦总,我觉得我刚才没演好。”
他回想刚才与江丹琼的对话,深感有几处没有发挥到位,恨不得把江女士喊回来重演一遍。
秦译垂着眼睛,说:“已经够好了,起来。”
叶秋桐不解地看向总裁。
秦译说:“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