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桐听到秦邦言的话愣在那里, 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
那个合约只有他和秦译两个人有,这件事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董事长怎么发现的。
这一下打得人措手不及, 叶秋桐只能看向秦译。
秦译比他冷静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秦邦言看到这一幕更加生气:“还装?装上瘾了?跟男人摸来摸去不觉得恶心?”
这话就太过分了, 秦译冷着脸,对秦邦言说:“说话最好别这么难听。”
秦邦言气笑了:“你还教育我?”他把一叠纸摔在秦译身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秦译皱着眉头将纸张拿起来看, 那叠纸并不是如他所想的恋爱合约,而是一份详细的报告。
那份报告详尽而具体地分析了他和叶秋桐的社会关系, 以及行为轨迹, 指出两个人不可能是情侣。
秦译觉得有点可笑。
他们装作情侣的这半年,几乎不约会, 偶尔去对方家里,私底下联络频率不高。只有需要在秦家人面前秀恩爱的时候,才会表现亲密。
两边的朋友都以为他们各自是单身, 公司里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的关系。
这些在报告上写得一清二楚, 但都是抽象的描述, 搞笑就搞笑在, 这份报告罗列出他们见面的次数,还进行了数理统计。
这什么行为艺术,黑色幽默, 秦译看了一半, 说:“我要告写报告的这个人侵犯我的隐私。”
秦邦言骂道:“你还有脸告别人, 脸都给你丢尽了。”
秦译说:“是傅琛对不对, 他从一开始就盯上我了。”
秦译和叶秋桐决定当假情侣的契机就是因为速翔汽车的事,那时候秦邦言不松口,他们拿不到速翔的项目,还被卡技术瓶颈。
秦译需要一个弱点,一个把柄,于是与叶秋桐一起假扮情侣,秦邦言得知秦译喜欢男人,大概率不会有孩子,心软了,同意时锐与时鑫合作,共同开发速翔的项目。
在那个时候,傅琛便意识到不对劲,开始观察秦译。
哪有那么巧的事,关键时刻突然变出一个地下男友,还是自己的秘书。
傅琛把秦译当对手,无比了解秦译,同时意识到,秦译与叶秋桐恐怕在做戏。
傅琛一直在幕后提防着秦译。
中途有一段时间,秦启帆出面经手公司的事务,就是傅琛在背后推动,可惜傅琛推不动秦启帆,只能自己出面。
这些事很容易想清楚,不妨碍秦译觉得可笑。
秦译认定是傅琛,秦邦言也没有否认,只是说:“不管是谁,你就说上面说的是不是事实。”
秦译接着看那份报告,那些行为分析看起来离谱,实际上一条一条列得很清晰,最后报告指出,秦译和叶秋桐签订了一份合约,秦译出钱,叶秋桐假扮地下情人,这份合约应该在秦译的办公室里。
搞半天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
秦译冷笑了一下。
他就说,他的办公室无比安全,有异心的人早被他清理出去,进入他办公室的每一个人都需要权限,哪怕是保洁人员,都会签保密合同,换班的时候不允许带走任何东西,并且会检查手机。
没人能看到他抽屉里的合约,一切都是傅琛的推测,就凭这些想定他的死罪,分量还不够。
秦译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终于看到这么一句话。
调查叶秋桐的银行账户,确实有不正常进项。
秦译顿住。
这才是证据。
秦译有自己的私人财务,每个月定时定额给叶秋桐的副业开工资,这一点是事实,无法否认,做别的解释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也非常牵强。
秦邦言见他沉默,说道:“怎么,服气了?要不要我们现在立刻去你办公室,把那个所谓的合约翻出来,给大家开开眼界?”
秦译抛开那些纸张,说:“即使上面说的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叶秋桐垂着头站在旁边不敢说话,这时听见秦译这么说,抬起头,无望地看着总裁。
他不知道那些纸上写着什么,但秦译都承认了,一定是无法否认的证据。
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平日红润的唇瓣因为他的动作而泛白,他静默地靠着秦译,垂着头。
秦邦言看着叶秋桐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也是父母好好培养的孩子,怎么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叶秋桐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秦译皱着眉,阴沉地说:“都是我要求他,与他无关,轮不到你责备他。”
秦邦言说:“我是董事长,他是公司的员工,我凭什么不能批评他?”
秦译脸色铁青:“你也就只会欺软怕硬了。”
秦邦言大骂:“都是共犯!你还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就凭你骗我,从今往后,别想我会顺着你!”
秦邦言本来就对秦译有很多不满,这段时间他渐渐想开了,想着怎么也是自己的儿子,无可奈何,只能慢慢接纳。
没想到秦译搞了这么一出,骗了他大半年。
秦译的做法挑战了他的权威,让他在傅家面前颜面尽失。
秦邦言愤怒到极致。
这时候江丹琼走过来,说:“其实也不是大事,没有造成实际损失。”她看向秦邦言,“年轻人,想法多,偶尔做些离谱的事,教育一顿完事了。”
江丹琼今晚看见那个报告,心里反倒踏实了。
之前秦译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江丹琼拿不准把握,不知道秦译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今天她得知儿子喜欢男人是假的,暗暗高兴,只是她想起秦译与叶秋桐的互动,又有些迷茫。
那种情根深种的感觉,也全是演出来的么。
这演技怕是比她这个影后还要好了。
不管怎样,江丹琼首先要安抚秦邦言,说道:“这件事关起门来教育就行了,出去就当无事发生。”
她看向秦译和叶秋桐,责备:“你们太胡来,还不给董事长道歉?”
秦邦言正在气头上,连江丹琼的面子都不给,说道:“你又来和稀泥,你儿子就是被你惯坏了,才会做出这种离谱的事!”
江丹琼脸冷下来,说:“什么叫我儿子,不也是你儿子么。”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叶秋桐无措地站在那里,秦译拉起叶秋桐的手当场就要走,秦邦言看到他这个举动,气炸了,大声骂道:“你真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吗?”
他们站在入门玄关的地方吵架,堵住门口,这时候外面又进来一个人。
叶秋桐扭过头去,看到是秦启帆。
秦启帆脸上带着少见的凝重神色,一进屋看见门口的几个人,问:“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扫过来,叶秋桐低下头。
被董事长知道,除了承受他的怒气,其他还好,可此时此刻看到秦启帆,叶秋桐才感觉到深深的羞耻。
秦启帆真情实感地认为他们是一对,他们欺骗了秦主任。
秦启帆在路上大概知道了情况,此时秦邦言把那份报告交到他手上,秦启帆阅读完毕,一言不发地看着秦译。
秦译没什么反应,倒是叶秋桐羞愧得恨不得钻到地下。
秦启帆说:“表个态吧。”
秦译手扶着叶秋桐的背,说:“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就是这样,我不否认,但无关紧要。”
他低下头,对叶秋桐说:“这些事与你无关,不要有心理负担。”
怎么可能没有,叶秋桐情绪低落,非常难过。
秦译突然当着秦家的人,一把将叶秋桐抱住。
叶秋桐错愕地睁大眼睛。
秦译抱着他,轻轻吻着他的头发,在剑拔弩张的环境下,动作无比温柔,说:“你自己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该做什么做什么。”
有蝴蝶落在自己的发梢,叶秋桐的心尖战栗。
秦邦言见秦译这种样子,骂道:“这是做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们要假戏真做,太老套了,现在不管说什么都迟了,我不会听你的解释。”
秦译转过头,冷笑:“我也没想解释,反正你的耳朵和你的脑子对我来说就是摆设,从来不会听我说的话,也从来不会从我的角度思考。”
秦译平时对父亲虽不亲近,至少表面上尊敬,现在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显然也是生气了。
“逆子!”秦邦言气得面红耳赤。
叶秋桐躲在秦译的怀里,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刺激董事长了。
秦译摸了摸他的头发,温言细语,与对秦邦言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走吧,你没必要留在这里。”
此时秦启帆也说:“叶秘书,你先回去。”
叶秋桐这才从秦译的怀抱里退出来,收拾情绪与表情,朝着众人鞠了一躬,认真地说:“非常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眼尾有点泛红,但没有任何怯懦的表情,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件事我全程参与,秦总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的。秦总有他自己的苦衷,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小员工,但我想请求各位,换位思考,从秦总的立场想想,就能理解他的做法。”
秦译微微动容。
这一屋子人,一大半姓秦,却只有叶秋桐会为他说话。
他再次朝叶秋桐伸出手,江丹琼怕叶秋桐继续留着越发激化矛盾,催促道:“快走吧。”
叶秋桐看了秦译一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他笑笑,这才转身离开。
秦译见叶秋桐离开,转过身,看向自己的父亲,目光没有温度。
“就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他嘲讽而嚣张地笑,“为了达到目的,我会不择手段,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还有,我的人我罩着,你们谁把事情赖在他头上,谁敢动他,我对谁不客气。”
*
秦家的宅邸在老牌富人区,周围行人和车辆都很少,叶秋桐试着叫车,居然叫了半天无人应答。
本来就是低密度住宅区,再加上冬夜寒冷,叶秋桐站在路边,加了好几次价,才喊来一辆车。
他吸了吸鼻子,心与寒风一样冷。
怎么会成这样,他想起他们来秦家之前,秦译提到合约的事,那时候总裁就有预感了么,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叶秋桐努力往好的地方想,现在时锐壮大,总裁不用看董事长的脸色,也许事情没那么糟糕,可董事长那么生气,肯定会影响到时锐。
叶秋桐知道时锐对于秦译来说多么重要,秦译可以对其他的事不管不顾,但不得不顾及公司。
网约车终于到了,叶秋桐最后看了一眼秦家的宅邸,坐上车离开。
回到家,他不敢给秦译打电话,试着发消息过去,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叶秋桐无可奈何,只能去睡觉,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他还记得秦译的嘱咐,该做什么做什么,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去往公司。
他像平时那样把一切打理好,保证总裁办公室的整洁,等待秦译来上班。可秦译没有来。
总裁不到公司,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其他同事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反而因为昨天的聚餐,所有人心情都不错,气氛祥和。
叶秋桐走进总裁办公室,迟疑片刻,靠近秦译的办公桌,定定地站了一会,这才拉开抽屉,果然看到那张合约安静地躺在里面。
叶秋桐把合约拿出来。
他重新阅读了一遍,当时秦译一边说,他一边写,两个人都有些冲动,如今看起来,合约的内容处处透露着想当然,有些天真,有些理想化。
但不得不说,字里行间透露的感情是真挚的。
两个人都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叶秋桐是真心想帮秦译。
叶秋桐把合约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到自己的身上,走出办公室。
又过了两天,秦译依旧没来公司,许睦收到秦译的远程指示,给大家安排工作,一切井然有序,没有丝毫差错。
叶秋桐也是一样做自己的事,重新调整秦译的行程,有无法拒绝的访客便代秦译接待。
工作间隙,他再次给秦译发了一条信息。
这一次秦译回复了,他只是说:“没事,不用担心,过两天我就回了。”
即便得到这样的答复,叶秋桐还是无法放心。
他偷偷给秦启帆发消息询问。
尽管这种做法让他无比羞耻,但比起难堪,叶秋桐更怕秦译那边有问题不说。
秦启帆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叶秋桐一颗心七上八下,一想到秦译独自一人面对家庭的暴风骤雨,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走,应该留下来陪秦译一起承受。
到了晚上,秦启帆终于发来消息。
“你也知道,我弟弟那张嘴,毒起来要人命,那天晚上,父亲被气得当场打120。”
“这几天,我们一家人都在医院。”
叶秋桐吓得魂飞魄散,要是董事长出事,那可就乱套了。
那么所有人都会去怪秦译。
“董事长没事吧?”叶秋桐急切地问。
“没什么大碍,他平时很重注保养,一时上头,冷静下来就好了。”秦启帆回应道,“不过他不消气不会出院,就看秦译怎么处理了。”
叶秋桐这才放心,同时可以想象秦译的处境。
秦邦言一定会借机各种发挥。
叶秋桐在对话框里打字:“谢谢你,秦主任。”
秦启帆又半天没说话,叶秋桐以为秦启帆不想理他,对话中止,准备收起手机。
就在这时,秦启帆说了一句:“你们啊,这次有点太过了。”
叶秋桐的心一下子揪紧。
他这才意识到,他们欺骗了敌人的同时,也骗到了关心他们的人。可秦译没有来。
总裁不到公司,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其他同事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反而因为昨天的聚餐,所有人心情都不错,气氛祥和。
叶秋桐走进总裁办公室,迟疑片刻,靠近秦译的办公桌,定定地站了一会,这才拉开抽屉,果然看到那张合约安静地躺在里面。
叶秋桐把合约拿出来。
他重新阅读了一遍,当时秦译一边说,他一边写,两个人都有些冲动,如今看起来,合约的内容处处透露着想当然,有些天真,有些理想化。
但不得不说,字里行间透露的感情是真挚的。
两个人都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叶秋桐是真心想帮秦译。
叶秋桐把合约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到自己的身上,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