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秦启帆开着车从机场高速下来,时间已经快到转钟了。
他把秦译送上飞机, 却没急着回家。
不知道秦邦言和江丹琼在他离开后有没有争吵,他不想回去加入他们。
他把车停在路边,静默地发呆。
大部分人都在家里与家人团圆,马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
秦译朝着幸福奔赴,他却坐在车里百无聊赖。
手机铃声响起,秦启帆看了一眼,发现是江丹琼, 他思考片刻, 还是做不到秦译那样目中无人的洒脱, 接起电话。
“阿姨, 我不回去了。”
秦启帆告诉江丹琼。
江丹琼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说:“那你自己在外面小心。”
“我明白。”秦启帆说,“阿姨,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江丹琼的语气里有着疲惫, 此时强打起精神, 说:“也祝你新年快乐。”
秦启帆没有询问父亲的情况, 挂了电话。
接着叶秋桐的来电跟了进来, 秦启帆知道他一定是联系不到秦译, 才过来找他。
秦启帆安抚了叶秋桐, 却没有告诉他秦译的去向。
过年嘛,总是要有惊喜。
待会叶秋桐看到秦译突然出现,一定会非常感动。
他要替弟弟把这份惊喜与感动隐藏好。
秦启帆其实很喜欢逗这位未来的弟媳, 但秦译不喜欢, 他只能收敛。
秦启帆挂掉电话, 想了想,把手机关机。
待会跨年的时候,肯定有很多下属与同僚给他送上新年祝福,他没有心情应对。
除夕夜,父亲与继母吵架,弟弟离家出走去找自己喜欢的人,家都散了,他没办法体会过年的喜悦,暂时不想应付熟人。
秦启帆发动汽车,准备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他开着车,慢慢在路边游荡。
除夕的城市冷冷清清,不仅不热闹,反而有些萧索,实在没意思,秦启帆也不想去找朋友,他开始有点后悔,早知道不如回去睡觉。
幸好他在一条小路上发现了一家开着的酒吧。
秦启帆下车,直接走进去。
这是一家单纯卖酒的清吧,没有DJ的吵闹,一些人聚在一起喝酒,还算安静。
只是大过年的,如此安静的酒吧显得更加寂寥,秦启帆没有点包厢,直接坐到了吧台上。
今天因为要吃年夜饭,他好好收拾了自己,头发整理得很整齐,露出细致的额头与柔和的眉眼,眼神温润,脉脉有情。
再配上昂贵的衣着,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公子哥。
秦启帆常年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很少被阳光摧残,整个人很白,看着也比实际年纪年轻。
这么一个精致的人,偏偏身上还带着书卷气,独自坐在那里喝酒,像馥郁的香水,优雅而吸引人。
有人走上前来,要请秦启帆喝酒,秦启帆笑着拒绝了。
那人问:“大年三十一个人来酒吧,都是寂寞的人,不如凑在一起。”
秦启帆微笑:“大年三十一个人来酒吧,都是享受寂寞的人,何必凑在一起。”
酒吧的人本来就不多,如此这般拒绝几次,便没人来搭讪了,秦启帆终于得到清静。
他慢慢地喝酒,身上带着落寞的味道,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他不是酒吧里唯一一个独自买醉的人,吧台那头同样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西装,大衣放在旁边,捏着酒杯一口一口地喝着。
秦启帆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到修长的手指控制着晶莹剔透的酒杯,劲瘦有力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精工腕表。
限量,昂贵,又是一个有钱人。
秦启帆见惯了有钱人,也不稀奇,只是觉得难得有人跟他一样一个人喝闷酒。
时间被酒精浓缩,过得飞快,酒保打开酒吧的电视,说:“马上要转钟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
吧台另一头的那个人同样抬起头,秦启帆这才看清他的脸。
年轻,英俊,五官利落,眼尾微微上扬,眉目间带着倨傲,看来又是一个天之骄子。
秦启帆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几眼,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人看着有点眼熟。
那人察觉到秦启帆的目光,跟着看过来,两个人眸光交汇,秦启帆发现他的眼睛有些红。
秦启帆拿不准这人是怎么回事,没有多想,很快调转视线,看向电视屏幕。
一想到此时此刻,几亿人跟自己一起倒计时,秦启帆就觉得很神奇。
只可惜他的弟弟大概刚下飞机,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给叶秋桐说一声“新年快乐”。
也不知父亲与江阿姨有没有在跨年的时候停止吵架,据说新年第一天吵架,一整年都不会顺利。
秦启帆一通胡思乱想,就这么跨越了新年。
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实验室做实验。
只是他怕现在去实验室会吓到值班人员,以为他是个怪胎。
大年初一凌晨搞科研,不是怪胎是什么。
就在这时,身边响起沙哑的声音:“新年快乐。”
秦启帆回过头,看到刚才喝闷酒的年轻人凑了过来,用一种迷离的眼神望着他。
秦启帆这才确定,这人眼睛泛红不是因为有伤心事,而是喝醉了。
……酒量真差。
秦启帆不会拒绝祝福,勾起唇角,弯着眼睛,说:“新年快乐。”
那人点点头,没有经过秦启帆的同意,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是第一次来S城。”他说着。
秦启帆不跟醉鬼一般见识,好脾气地说:“那要好好逛逛了,S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那人说:“我不是过来玩的,是来做生意。”
秦启帆笑道:“那更合适了,S城遍地是黄金。”
那人盯着秦启帆看,说:“你们S城美人也遍地吗。”
秦启帆挑起眉。
这人实属喝多了,且不说他的年纪,光说他的长相也到不了美人的级别,在秦启帆眼里,除了江丹琼那边的娱乐圈明星,现实生活中能称上美人的,只有秦译的叶秘书。
秦启帆怜悯地看着眼前的人,醉到眼睛都花了,真是可怜。
但他不介意被人称赞,这人估计就二十来岁,他笑着哄年轻人:“美人多不多我不知道,怪叔叔挺多的,叫一声叔叔来听听。”
那人抿紧嘴唇,死活不喊,扭过头继续找酒保要酒。
秦启帆觉得他很有意思,坐在他身边,跟着喝起酒来。
后来的事情就有些脱离秦启帆掌控了。
也许是大年初一的凌晨太过寂寞,又或许是酒精太麻痹人。
两个人一起喝着酒,喝着喝着躺到了一张床上。
秦启帆想,果然进酒吧买醉都会走到这一步。
秦启帆倒是不排斥,眼前的男人长相足够赏心悦目,身材也不错,而且年轻,腕表与衣着说明他富有,应该挺干净,大年夜来一场春风一度未尝不可。
之前秦邦言因为秦译喜欢男人,心情复杂了好久,秦启帆没有告诉父亲,其实他对男人也可以。
他曾经有过一段混账日子,秦邦言却总认为他积极上进,一本正经;而洁癖到谁也不碰的秦译,在秦邦言眼里却是不三不四。
多么讽刺。
秦启帆想着这些事有些出神,那人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表达对他心不在焉的不满。
秦启帆笑了,抱住眼前温热的身体。
紧接着秦启帆发现这人看起来很虎,实际上毫无头绪。
等等,不会是没做过吧。
秦启帆开始犹豫,思考自己要不要走掉。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年轻人明显急得不行,却始终不得要领,他无奈地躺平,引导那人覆在自己身上。
新手上路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秦启帆醒来浑身都在痛。
不愧是年轻人,体力真好。
秦启帆望着身边熟睡的人,扯了扯唇角。
他起身穿好衣服,没有打招呼便离开了房间。
幸好这里是酒吧的房间,不用留下身份讯息,看来酒吧老板经常接待喝多了的顾客。
秦启帆站在阳光下,揉了揉额角,掏出手机开机,铺天盖地的消息差点把他的手机挤爆,同时将他带回尘世间。
*
大年初一凌晨的那件事,秦启帆很快就忘了。
过年七天他过得很充实,实际上每年春节他都很充实,因为傅家家大业大,人很多。
他早年丧母,傅家人对他比较关照,过年他都会到长辈那里一一拜访。
小时候他以为这种忙碌理所当然,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收压岁钱收到手软的时候,秦译一个人待在秦家的宅子里。
即使现在也一样,秦邦言跟秦启帆在傅家周旋,秦译依旧不跟他们一路。
只是这一次秦译远在千里之外,有他的小秘书陪伴着他。
好在春假只有七天,七天过后,秦启帆准时上班,埋头扎进实验室。
他一到实验室,整个人就变得不修边幅,每天穿实验服就行,头发也懒得打理,刘海遮眼睛了,就用皮筋扎住。
因为文献看得多,他有些近视,黑框眼镜一戴,立刻六亲不认,眼里只有科研数据。
秦启帆喜欢这样单纯的生活,比起商场上的勾心斗角,他更偏好待在实验室。
他喜欢从显微镜下观看材料的表面,喜欢看电解液搅拌翻滚,喜欢听电流接通发出的噼啪声。
很多人以为他没有商业才能,退而求其次来搞科研,他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或许他没有一个企业家赚的多,但他的名字以后会留在教科书上。
秦启帆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只是之前被父亲以及傅家推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做了许多他不愿意做的事。
从小到大,傅家就对他灌输一种思想,秦邦言所有的成就,都来自他的母亲。
他背负着母亲家族的责任,守着母亲的遗产。
直到他真正接触公司事务才明白,做生意不是有钱就行,还需要运营。
邦天变成今天这个规模,有秦邦言的心血,也有秦译的心血。
时锐在秦译的带领下,风头正盛,锐不可当。
之前,秦启帆最后替秦邦言在技术层面上卡了秦译一回,之后他就不干了。
他释然了,没有必要。
好在新的一年,秦译有了行动,不知不觉拉拢了傅琛,与远方的许家合作,抛开时鑫旧有的部门,一跃成为集团第二大股东,眼见着就要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