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拒绝了。
大白夜里跟他们睡一屋。
这会闲聊起来了,柳树说:“……我家大白夜里不咋起夜特别好带,我就没听见哭过几回。”
黎周周惊讶,当即夸,说那很好,他家福宝月子里时夜里都要哭闹的。
可柳树不知道,他睡得死,婴儿床上的大白刚哼唧一嗓子,睡在床边的严谨信便起来了,开始照顾大白,是饿了还是尿了。
说完了小孩,便说到给施大人送礼的事。
“我家打算送卤鸭一瓶酒过去。”黎周周知道小树性格,有话直说:“你手上紧不紧?”
严家的银钱是柳树管的,知道周周哥是操心他,也不藏着掖着,说:“之前月子后那会手里有个十两多,一个月二两银子花销,谨信拿回来的月银还能攒个一两多,都够,还有过年拉回来的米粮、肉这些,我家吃不完,拿出去卖了些。”
那就是不富裕但也不算紧张。
黎周周不操心了,转头说起卤鸭子的营生买卖,订做点心匣子盒子装鸭子,提起生意,柳树来了兴趣,说:“正要跟周周哥你说,我回来想了,要不咱们可以接宴席?这个一户户的对接,零散户不卖,专门接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接宴席太麻烦要准备的也多,进了府邸要是没交代好,你还记得那个乡绅管家挤兑咱俩的事吗?”
“这倒是。”
“铺子选个离正街近的巷子铺,院子大一些,鸭子论盒、论只卖。”
柳树接话,“那不然过年咱们多做些,给翰林院的都送些,咱们口碑打出去。”
“这可以。”
还一举两得,又是打口碑预热,又是帮相公处好了同僚情谊,要是平常送可能觉得奇怪,但过年送一份吃食,又不是多贵重的礼,那就还好。黎周周心里定了主意。
得问问木匠铺子什么时候开门,做食盒。
两家在京中也没什么亲戚,等郑辉那边闲了,走动走动拜年就成了。
初二傍晚,蓝妈妈就回来了。蓝妈妈手里拎着一坛子酱菜,她家自家腌的,都没打开过,干干净净的,心里还忐忑不知道夫人要不要,可想着,要是夫人不要了,留着她自己吃。
这次回去过年,黎家发的那些肉啊鸭子羊腿白米,她自己都拿不下,趁着闲让街面铺子里头同她家一条巷子的伙计传了个话回去,儿子是推着推车来拿的。
一瞧见这般多,还愣神,不敢接,问她贵人都知道不。
“这就是贵人赏的,你娘我能干偷摸的勾当?”蓝妈妈就差拧儿子了。
儿子连忙赔不是哄着娘,“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多。”
这倒是。蓝妈妈在京里各个府邸当差,上一任是做的最久的,就是在一家五品官员灶屋里打下手帮工,切菜切肉的这类活计,一做就是十年多,为啥要走?
蓝妈妈是被设局挑了毛病挤兑走的。
那时候月钱比如今多一些,灶屋油水大,虽然切墩淘洗辛苦了些,但前任家主吃东西精细,一般切得边角料是不吃的,这些东西她们下人炒一锅,吃的好,月钱是少了些,比不得跟前贴身伺候的丫鬟妈妈,可不用瞧夫人脸色办事。
但灶屋就两人的活,那位厨娘平日里跟她关系好,说说笑笑的,结果就是被这位厨娘给设了局,她一走,接她活的是厨娘的表亲婶子。
蓝妈妈就寒了心,她年纪上去了,找活不好找,尤其是活契,又不是卖身契,空了都有两月,幸好撞上了黎家。
月钱比上任少五十文,活也多,灶屋都她一人,还要浆洗衣裳,不过主人家脾气是在和蔼不过的,从没苛刻过她,干了几个月,蓝妈妈心里反倒踏实不少。
结果没成想,到了年跟前,黎家给年礼倒是好大方。
比上任家主还要多。虽然夫人说是意外得的,今年多了些,可蓝妈妈想,要是不发给他们这些下人,卖出去换钱也好。
还是家主心地好。
京里的大杂院,两户人家住一起,蓝妈妈一家八口人挤三间屋,连着做饭生火这些,她男人二十几年前就死了,当时太苦了,上头公爹婆母,下头张嘴喊娘喊饿的嘴,她不去做伺候人的活,又能干啥?
幸好都扛过来了。
一家子人瞧见拿回去的东西,自然是高兴。蓝妈妈婆母七十了,是过日子抠着来的,还问蓝妈妈要不要把米肉卖了换钱。
算了过个富裕年吧。蓝妈妈说:“我伺候的夫人说了,年里要是穷苦着来,来年日子都不顺吧也得苦着。”
蓝妈妈婆母便作罢。
孙子孙女知道能吃到肉了,都高兴。
过了个乐呵富裕年,蓝妈妈是初二下午就收拾了要回黎家,婆母说那坛子酱菜还没拆,你拿着回去,谢谢贵人了,也不知道贵人吃不吃。
以前蓝妈妈从没想过给官家夫人送酱菜,可这次心里动摇,还是拿布包着拎着走了。
“蓝妈妈新年好啊,这么早就回来了?”黎周周在灶屋忙活,听到敲门声出来开门,就瞧见蓝妈妈了。
“夫人好。”蓝妈妈先是笑着见礼,说:“家里没啥忙活的,我就过来了,不差一日半日的,这是我家里做的酱菜。”她都不知道怎么说。
黎周周以为蓝妈妈是自己吃,便说:“以前我在村里时也腌酱菜,我家相公爱吃腌黄瓜,秋里地里的野菜腌着也好吃。”
“夫人不嫌的话送夫人了,我家这坛子还没打开吃过。”蓝妈妈赶紧说。
黎周周本想不夺人所好,可一瞧蓝妈妈紧张模样,好像、好像是专门送他家的?
“送我了?那试试,正好我熬了粥。”黎周周说完,注意到蓝妈妈松了口气,那就是送他家的。
过年这两日天天不离荤腥,晚上这顿黎周周熬了米粥,配上蓝妈妈拿回来的腌菜,爽口又下饭。
黎大觉得好,能刮一刮肚子里的油水。
顾兆吃着也好,这腌菜是脆杆的,他喜欢吃脆的东西。黎周周回头便谢了蓝妈妈,说家里人都爱吃。蓝妈妈听了一颗心放肚子里,脸上眼底都藏不住的笑。
第二天一早,方六也回来了,带了两担子柴火。要不是蓝妈妈提起来了,黎周周都不知道方师傅还给他家免费送了柴火,这自然是记在心里了。
黎家父子俩不是出身就高门大户,是乡间村里出来的,如今顾兆当了小官,一家人的官老爷威风也没的,对外应酬面上看着是架起来了,但本质上,一家人过日子就是有烟火气。
哪怕现在身份阶层变了,可接人待物没变。
京里的雪一天下半天,刚停了一会,夜里又下开了,陆陆续续没个停,不过看着降雪量也不是很大。
顾兆顺口问了方六,外头村里咋样?
“我们村还好,隔壁村一家屋子被雪压垮了。”方六回话。
顾兆听了点点头,还没成雪灾,可要是再这么下下去那就不知道了。
初六,那家定家具的铺子开了门,黎周周先是定了十个食盒,他亲自拆了一只鸭,按照鸭腿、鸭脖、鸭杂这些长短画的格子大小,柳树是贡献了一首他家男人写的鸭子诗。
顾兆回来一看,表情不知道如何摆。黎周周便奇怪,“莫不是写的不好?”
“不是,四言诗写的小巧,读起来还朗朗上口很接百姓气。”顾兆笑是笑严二哥能豁出去,肯定是看在柳夫郎面子上,“好极。”然后顺手思量了一番,给家里食盒上设计一番。
初十盒子回来了,打磨的光滑没味,黎周周还用开始清洗烫过,又泡了一夜,第二天开始做第一批的食盒外送。
顾兆则是写贺年帖子,属于人不去了,礼送到。除了施大人外,给施大人自然不同,写了拜帖,这是礼节在这儿,施大人是翰林院的一把手,又年长,于情于理他作为下峰都是该去拜年的。
他之前问过,他们检讨部门是人人都写,不过得的回话也统一,施大人不喜吵杂,只回帖,从没摆过宴邀请过他们。
顾兆写完帖子,灶屋里头,黎周周和柳树将卤鸭分门别类的装好了。这些东西也不带什么汤汁,天气又冷,不怕洒的。
一盒卤鸭里,有鸭杂、鸭翅、鸭脖、鸭锁骨这些经典项目。
给梁大人还多装了一块皮冻,都是切好的,需要梁大人家自己凉拌。顾兆写了纸条备注上了,之前说起来,梁大人好奇,他家做了就多送一份。
严家车夫在外头等着,等东西好了,拎着食盒上车,拿了拜帖便出发。这边方六也是。一共就是五家,可东南西北各不相同,跑起来得一天功夫。
施府。
门房接了拜帖,方六回话是:“翰林检讨顾兆顾大人送的拜帖和年礼。”
“劳烦了。”施府门房客气,接了方六手里的东西,一瞧样子稀奇。
方六说:“是食盒,劳累别洒了。”
“好。”
门房拿了东西进宅子大门,一路送到二道门口跟粗使婆子说:“妈妈,这是交给大人的,翰林院的检讨顾大人,里头装着吃食,您小心些拿。”
“知道了,你这个猴精。”
施府是四进的宅子,修的精巧,偏院子里栽种着寒梅,如今梅花含苞待放,覆盖一层积雪,屋子里,竹帘放了一半,施明文正和老友坐在其中饮茶。
粗使婆子带着这一匣子吃食,猜是哪家今年送了点心,不由撇嘴,心里觉得寒酸,估摸就是去年才进翰林院的两位大人其中之一。
听说都是农家子出身的。
这一匣子东西就是在贵重的点心能有多贵?
心里这般想,粗使婆子还是规矩捧着,没敢面上表露出来,一路递到了三进门的夫人住的屋子门口,低声说清了来意,交给了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
丫鬟谢过,端着东西进里头。粗使婆子只能瞧个影,讪讪一笑就回前头去了,她粗手粗脚的,就是在外院灶屋里给下人们做饭,干一些粗使活。
跟人家屋里伺候的丫鬟比不上。
施夫人听了丫鬟回话,对这些拜帖、年礼是见怪不怪了,每年都这么一批,都是她来给老爷回话,年礼是她先过一遍,要是贵重的,送了金子、银子这些夹杂其中,那就等老爷回帖时候,怎么来的怎么送回去,她家不收这些,老爷嫌。
要是旁的,像是字画、笔墨这些,略略有些贵重了,可施夫人知道,老爷喜欢这些,那便留着,只是回帖送的礼要差不多价。
这都是有来有回有数的。
施夫人识字,拜帖拆开一看,落款是翰林院检讨顾兆,怎么连个字都没有?估摸就是老爷口中提过一句的探花郎,听说是寒门出身的,难怪了,连个正经老师也没。
“拿的是什么?瞧着像是点心匣子。”
丫鬟捧着凑上前。施夫人一瞧,念了出来,“黎记卤煮。”又看到旁边的小诗,一下子逗趣笑了出来,说:“回头拿给老爷瞧瞧。”
“老爷呢?”
丫鬟回话:“回夫人,正和孙大家茶室饮茶。”
茶室里。
施明文正说:“……去年的状元严谨信,我瞧了一段时间,为人肃穆端正,文章也写的好,颇有你的风采,不由收了当徒弟?”
“我有徒弟的。”
施明文提起来便蹙眉,“你说梁子致,都过去十多年了,浪费一身的本事窝在检讨中动都不动,你那一身的本事,交给了他全都浪费了。”
“你要是再说子致不好,我便走了,不喝茶了。”
“你这人脾气怎么——”施明文气得都说不出话来,真是和梁子致一般模样,脾气顽固,难怪是师徒二人。
孙先生倒茶,乐呵呵看好友气的吹胡子瞪眼,笑说:“好好好,我脾气臭,我脾气倔,这么多年了,每回见了面都要嘀咕这些,你不烦啊?”
“若你是普通贩夫走卒,没有一身本事,你想闲云野鹤便去,我看都不看,管都不管,可你是滁州孙家出来的,难道就甘心无人继承了吗?”
“我有子致啊——”
施明文又要气了,拍着桌子,“梁子致!”简直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莫气莫气,你说的严谨信我知道,不是我不肯见一面考校考校,你怕是不知道,褚大人也有心收了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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