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路上尘土满面,他们几次夜宿外头有离水源近的,也有不靠近水源的,不靠近了那边含着一口水混着牙粉漱漱口,可以不洗脸。
四哥儿觉得刷了牙,吃饭都香了,胃口好,才有精神赶路。
夜里两人躺在一处,困得要死,各自要睡。四哥儿想问老板出来了,想不想小少爷,他知道小少爷还小着呢,这一出来,他们都走了半个月了。
肯定是想的。四哥儿心里答,他都想姨娘想妹子了。等他这次回去,一定要带一些北面的东西回去给姨娘和妹妹。
迷糊中四哥儿睡了。
黎周周睡不着,想福宝想相公,可想也没用,便闭上眼让自己赶紧睡。
五日后。
昭州的商队终于到了中原布政司的唐州了。唐州、渡瓜洲、宛南州三洲是同属中原布政司的,不过宛南州靠北,属于布政司的省会城市,三洲皆是丰饶,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地多粮丰,家家户户都是有余钱的。
像顾兆的肥田法子,最早现在宁平范围推广,宁平县令升了职,这旁边的几个府县都开始学了,后来没隔一年,京里也传了消息,圣上有旨,层层到了下头,三个州都开始用肥田法子。
中原地区是能种稻米能产小麦,各类杂粮豆子花生一应俱全,用了肥田法后,粮价略低了一两文,如今是发散开来四处卖,以前最富裕的是两浙布政司,如今嘛,中原布政司也能挣一挣了。
两浙富那是产盐,官府富的流油。而中原富那是百姓殷实。
唐州城城门高大宏伟,四哥儿打老远就看见了,等越到跟前,惊的嘴巴张着,“这、这城门也太高太大了。”
城门口排队的人多,大多都是拉货的商人。守门的士兵看着谁不对劲了,便上去盘查检查户籍册,有人给打点塞铜板的,自然带货入城的要收税费。
不多。
不过他们这一路走来,横穿了一个布政司,靠近鄚州的几个州还没这规矩,越往北,才有。第一次见收‘货税’,几个没出来过的掌事都瞪直了眼,好说歹说他们不卖货,只是进城找客栈休息休息,这也不成。
被说的烦了,看门的兵卒呵斥,临时要加钱。最后是黎周周上来了,拿出了文书,说:“我们是昭州来的,这是我家同知大人的文书,我们借贵宝地住一晚并不在城中卖货,是去中原唐州的。”
那兵卒不识字,可听是当官的,先把脾气收了,去找小队长。
没一会小队长来了,看了书信,便抬抬手让过了,倒是客气。等车队进城了,小卒子还不懂,“这昭州我听都没听说过,队长怎么就放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子教你一个好,甭管是你听没听说过的地方,反正只要是个当官的就别硬来,同知几品你晓得不?咱们县令到了人家跟前还要行礼呢。”
“那一个商队能拿的出同知大人的手信,应该是不简单的,这钱到最后没到咱们手里,你和当官的计较,人家记住的就是你了,犯不着……”
黎周周本不想动相公的文书的,不过还是先借了路行了方便。
这时候,说实话,黎周周对这次生意买卖最后能赚多少也没把握的,所以一路过来路上吃喝同底下人无异,连几个州城、府县过路钱也是能省则省。
如今进唐州城的门,几个掌事是等顾夫人拿文书,结果没成想,看到顾夫人教了货税,这咋就交了?“我们要在唐州城卖货,该交的。”黎周周牵着马进城,跟那几个打听客栈的掌事说:“不在城门口客栈住了,往里头走,我们去唐州最繁华的西市。”
门口都问过了情况,唐州商贾买卖最繁华的地方应属西市街坊。
下午了肯定要先安顿住一晚,到了西市街坊找了客栈。掌事一听,一间客栈一晚上就要四十文钱,顿时伸脖子瞪眼的,咋就这般贵?以前住的客栈,一晚上七八文的,好一些的十文出头……
“莫絮絮叨叨了,明日还要早起。苏石毅你去办,要两个通铺,一间客房。”通铺便宜,二十文。黎周周说。
唐州西市街坊多是买卖商贾营生地方,要是换做离考场近的地方,那一晚上五六十也是有的。宛南州当时就贵,到了后头,听说炒到了百文,客栈还没空房。
黎周周吩咐下去后便回了房,蹙着眉想着明日如何卖货。跟出来的这几个掌事,除了一位从昭州出来过,可最远就是到了鄚州,对中原一概不熟。
幸好此次他跟过来了。黎周周想。
四哥儿进来后,嘴里还说:“那些掌事的背后嘀嘀咕咕的指定说老板你呢。”
“莫要说口舌了,跟他们不计较。”黎周周说完见四哥儿不懂,便说:“他们是怕我的顾夫人身份,心里并不看得起我,也不会信我能做买卖,本事有他们这些老经验足,如今什么都没卖,他们背后嘀咕正常,我要是跟他们计较,浪费了我的时间。”
“我以前听过一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晓了。”
黎周周看了眼四哥儿:“明日见分晓。”
“是,知道了老板。”
单看那几个掌事,一路上称呼他顾夫人便知晓了。黎周周说完了,便掏出了本继续想,而后收起来,“四哥儿,跟我出去一趟,叫上小孟,苏石毅留下来看东西。”
住西市街坊近的就是方便,黎周周带人去逛街了,专挑大的商铺走。那些胭脂水粉的买卖,精致的糕点铺子,因为他们几人衣着都皱吧的,一看不是本地人,穿的也不是绫罗绸缎,普通的布衣。
铺子里的伙计有些看人下菜,对他们爱答不理的。
黎周周倒是随意看看,“这桃酥怎么卖?”
伙计乍一看还以为是男的,等走近回话,才发现这问价的还是个哥儿,年纪不小了应该是夫郎,眉心一点红,模样嘛像个读书郎,穿着打扮普通人家,可身上的气度他说不上来,反正不普通。
怎么奇奇怪怪的。
“一匣子桃酥二十八文。”
黎周周:“那四样拼的盒子呢?”
“这个就要贵了,要六十文。”
“柿饼呢?”
伙计被问烦了,想说你到底买不买,只问,可对上这夫郎,冲的话说不出来,便说:“柿饼价低,一盒十八文。”
旁边四哥儿在听到价格时也是瞪眼状,咋就这般的贵啊,那柿饼一盒才装六个,什么东西就三文钱一个?三文钱搁他们那儿,割半斤的肉吃不好吗。
“柿饼四样拼的盒子要了,包起来吧。”黎周周痛快,他自己掏腰包。
伙计一听都包起来,还买了那四拼点心,先是一愣,而后高高兴兴的喊:“得嘞,您等好,一会就好了。”
“听您口音不是我们这边的?”
黎周周笑谈:“我家是宛南底下的村里的。”
原来还是一个布政司的啊。旁边掌柜的想,早在这三位进来就注意到了,不过穿的寒酸普通,估计买不了啥,便没开口让伙计接待,如今听这夫郎说话,顿时说:“宛南的好啊,比唐州还富裕,怎么跑到我们这边了?”
“也没在宛南,是宁平府县底下的一个村。”
“哟你是宁平府县的人啊?那肥田法子就是宁平府县出来的,听说那边的村里百姓户户家里有余钱,可殷实富裕了。”掌柜的多了几分谈资。
黎周周:“那便好,我早早嫁人,随夫先去了京里,后来又去了南边,如今做买卖到了唐州,还要回去的。”
原来如此。掌柜的觉得这夫郎家中定不富裕,可再不富裕也不能让个夫郎抛头露面的出来做买卖。
黎周周向老板打听了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在哪。
掌柜的指了路。
伙计打包完了点心,黎周周付了银钱,孟见云拎着。四哥儿是出了铺子门还在为点心价咋舌,他家在昭州城算是富裕的了,可吃点心那也是府里做,或是出去买,一盒子点心也不过十来文钱的。
之后又去了胭脂水粉的铺子。
四哥儿再次受到了冲击,咋的一盒口脂就要半两银子,那刻了图案的胭脂最便宜就一两,有的还二两银子。这是吃的不成?
“傻了?”黎周周笑问。
四哥儿点头,“有些傻,太贵了吧?”
“这是唐州最大的胭脂铺子,其实便宜的小店也有,不过也比昭州里卖的贵,这种东西在京里的太平街铺子,二两还是中等的,四五两是好的,极好的十两银子也有。”
“能卖出去吗?”四哥儿都懵了。
还有十两银子的胭脂?
黎周周笑,“如何没有,十两银的胭脂量少,卖的也是贵人。”
这得多贵的贵人啊。四哥儿没见识,出来一趟都惊了。
别说他了,就是唐州的胭脂铺掌柜的都多看了眼这夫郎,穿的如此寒酸,莫不是信口开河说大话诓骗那年轻的小哥儿吧?
“要一块胰子,两盒皂荚。”黎周周跟掌柜的说。
掌柜的撇了撇嘴,果然是说大话的,这夫郎只能买得起便宜的胰子皂荚,还说什么京里的十两胭脂。
一块胰子四四方方的,三十文。皂荚豆子更便宜,两盒三十文钱。
胰子四哥儿知道,用猪内脏和草木灰就能做,他们昭州城一块比这个大,才四文钱,怎么到了这儿就这般多。不过这个胰子不像他们那儿是黑的,这里灰白色,还有香味,闻起来香香的好像有花的味道。
“……用花揉进去了吗?”四哥儿好奇问。
黎周周说:“这就是人家的法子了。回去试试好不好用。”
逛完了,孟见云与四哥儿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一进客栈,那几个掌事看见顾夫人又是住这么好又是买这么多东西,敢情路上省的,现在全花出去了。
都说了夫郎就不该做生意,他们花钱倒是厉害。
黎周周当看不懂这几位掌事的脸色,让孟见云分了糕点给大家伙都尝尝,又说:“给伙计打点下,今个都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裳,不许偷懒,干干净净的没什么味。”
天气热,他们一路走来还要露宿外头,有条件了就是擦洗擦洗,哪里能真的洗澡。
黎周周挑的客栈贵,可贵有贵的道理,上热水是很痛快,不会给推三阻四的,尤其小二还收了‘辛苦费’当即是乐意跑前跑后的提热水了。
洗热水澡时。
浴桶旁,一盒子里放的是才买的掺了花香的胰子,另一木盒里则是白净散发着浓浓椰香的椰皂。
这花香用的多,可本质也是猪内脏。
清洁效果来说,椰皂比胰子要强。黎周周洗了个痛快澡,心里有了定价。
他们一路千里迢迢的到了唐州,自然不可能贱卖便宜卖了。
以前黎周周在宁平府县时,刚做买卖,觉得大家同他们黎家日子一般紧俏,得省着花钱,肯定不舍得买卖吃食什么的,因此定价低便宜。
赚也是赚,吃食上走个薄利多销没什么。
后来去了京里,见识到了京里有钱人家富贵人家的花法,容家府里的二等丫鬟给同屋买胭脂,都能二两银子不眨眼,更别提真的贵人了。
这世道,有钱人不少,愿意花钱享受的更多。
他们要的价贵了,客人也不是针对普通百姓的,专门卖的是唐州城的富裕人家。
……就等明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