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郎听了顾大人说的顺运,便私下前来问一问。
“固原府县路不是很好走,有一道山隔着,不过山不高。”陈三郎怕镖师觉得难走不接活,立刻说了后头的。
镖师笑了说:“这固原府县我虽是没去过,但去过它隔壁的府县,知道在哪里。”
“那便是可以走了?”陈三郎眼睛一亮。
镖师说:“我们二人是昭州送金都的——”他见陈三郎亮着的双眼又暗了,不由干脆说完了,“顺运的其他分点在金都,宛南,京里都有,所以送的话,我送到金都,由金都的顺运再招招看有没有送宛南的信件,之后一起送宛南,然后劳他们多跑一跑,不过价钱方面。”
“价钱自然好说。”陈三郎道。他也知道几经周转,路途遥远,十分辛苦,这些钱镖师们该得。
“时间上怕是也久一些。”
“不怕久,只要能送到我二姐手中便可。”陈三郎实在是担忧的紧,以前二姐夫等调任,怕昭州路远送文书的忘了他,他家出了银钱将人送到了京里守着等调任,还给了银子做疏通打点,后来一载半终于有了调任函。
去怀安的固原府县。
听闻是中原,京里路途遥远的来信,二姐说的清楚,之后四五年还有信件来昭州,说是安顿好了,生了女儿,又得了儿子一切安好……
可在之后便没什么音信了。
他爹娘担忧,花了大价钱请人送了信,可这信送没送到不知,这送信的人也不见影子了没再回来,他家中人还上门问他家讨要人来了。
不知道是死在了外头,还是怎么了。
自此后没人接活没人去了。
“我们尽量,若是送不到手里,到时候再送回来。不过银钱不退。”
“这是自然,辛苦二位了。”
陈三郎交了银钱,他家一个木箱子,里头是信件还有娘做的衣衫,衣衫里头裹着了三百两银票,也没敢多放。谁知道这俩镖师还要检了货物,陈三郎对衣衫裹着的银票其实有些脸红,像是他们家不信镖师一般。
可镖师是见怪不怪,还说:“拿着油纸另包起来,放在衣衫上头同信件一起。”货物对过单子,写好了,收了银钱。
货便是一箱子,若是还有其他东西一同送去,那便便宜,如今昭州没人前去,单独一车厢都是陈家东西,便按照一个布政司十五两银子收,昭州金都宛南,这边是四十五两银子,因为要送怀安,共六十两。
陈三郎觉得不贵,痛快交了银钱。
之后便是顺运同黎老板的昭州商出昭州了。
一路平安走好。
黎周周这次带了王坚,还把霖哥儿也带上了,说:“我有些事要用的到你,要是顺利,咱们从唐州租了船再去一趟两浙。”
他想去看看两浙丝绸染色织法,看能不能花了重金学到。
霖哥儿听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当即是软乎着一张小脸答应了,回去晚上同王坚阿哥一起吃饭,小小的巴掌脸上又是对外头的好奇,又是害怕,“外面怎么样?人是不是很可怕?”
“外头人啊,长了四个眼睛,三个胳膊。”
“啊?”
霖哥儿呆住了,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说:“王坚阿哥骗人。”
“你还知道骗人,那便对了,昭州城的人什么模样,外头人也什么样子,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怕甚。”王坚看了霖哥儿脸许久,说:“不过你还得装扮些,到时候我来教你。”
自从王坚给自己取这名字后,一下子成熟稳重许多。
霖哥儿懵懵的点头。
等出发时,他和王坚阿哥一般,穿着深色布衣裋褐,用大的棉布围巾包着头脸,露出外的皮肤涂着炭黑。
“这便对了,在外头要是遇到生人不怀好意盯着你的,你就看回去,不然找我来也成,紧跟着我,不想说的便不说,谁要是嘴上花花的开下流玩笑,那便冷脸说要告诉老板。”
这些都是王坚曾经经历过的。
队伍中的人有些轻视他这个小哥儿,说些不着调的话,什么嘴上没毛不知道底下——
王坚恶狠狠盯着看回去,说要告老板,说这些话和看热闹的顿时就怕了,等平安回到了昭州城,王坚才跟老板说了。老板问他为什么不当时说。
“我怕这些人报复咱们,就嘴上几句话这有什么。”王坚道。
第一次去,王坚是受了嘴上几分骚扰,可背地里编排黎老板的更多,自然不是说下流话,而是轻视轻蔑的话。可到了第二次,便没多少人说了。
虽说也有黎周周把那些曾经骚扰过王坚的人踢了出去,不带着了,更多的是这买卖若是没有黎周周这个哥儿带头,是卖不出好价,不可能顺利。
至于王坚,招人办事买东西同人打交道,干的有声有色,比那些昭州年纪大些掌事还要厉害,自然是有人心服口服。
第三次出去,那便更是经验丰富,更是好走了。
霖哥儿也没受到什么骚扰,木头去学校了,这次他没带着,老板身边都没伺候人的下人,他哪里能这般娇气还带个奶哥儿来?
同王坚阿哥坐在车架上,看着王坚阿哥赶车。
“等回到昭州后,我教你骑马。”王坚说。
“好。”
霖哥儿目光看到前头,老板骑着马,旁边还有两人随从,他见过,都是顾大人身边的,一人是老板的表弟叫苏石毅,人好脾气好,路上对他和王坚阿哥都很照顾,另一人就是冷脸的孟见云了。
说话好不客气的,也不爱说话。
可人家骑马多厉害啊。
霖哥儿也想骑马,以后再出来了,他也骑马不坐车了。
先到金都修整,镖师换了其他两位,再出发去唐州,霖哥儿自长这般大,第一次出远门,还是第一次身边没人伺候,事事亲力亲为,以前在家中日日洗漱勤快,如今两三天不洗脸,只漱口刷牙也是有的。
霖哥儿自然觉得不适,可老板如此,王坚阿哥如此,大家都这般,他便忍着了。
“再忍忍,有个四天该到了。”王坚说。
还有四天啊……
可真熬着熬着等到了那便是一眨眼的功夫了。
唐州城门气派。
城门口检了身份,镖师们不进城,拱了拱手,说:“黎老板请了,我们兄弟二人还要去宛南州送信,不进去了。”
“成,两位一路顺风。”黎周周也拱了拱手。
他们商队给的银钱是两个半布政司的,回去便不用了。进城门一路走的通畅。
“到了!”
前头有人喊。
霖哥儿学着王坚阿哥那般从马车架上跳下来,便看到两丈外的宅子门头匾额——昭州商行黎宅。
“终于到了,霖哥儿一会先让你洗。”王坚脸上也带着松快笑。
敲了门,很快里头应声开门,见到来人,唐家夫妻与婆子三人开始忙活起来,烧热水的做饭食的。前头院子,护卫们卸货搬东西,黎周周看了一圈,住人的屋子是打扫的干净,桌上一尘不染,大通铺也砌好了,被褥都晾晒过,还有阳光的味道。
唐家嫂子性格爽利,见了四哥儿说:“四掌事,也是赶巧,前两日日头好,我把被褥都拿出来晒过了,还掸了掸,等你们洗漱换下衣裳,我在拿去洗。”
“诶好,谢谢嫂子。”王坚也高兴,说:“我现在有大名了,叫王坚。”
唐家嫂子一愣,而后高兴说:“这名字好,听着就不会被欺负了去。”在家时她们做女子的大多是拿着排行随意叫着,看重的也是起个乳名,嫁到人家家中去了,对外那便是更没名字了。
也用不上。
随着男人姓叫,王家的、唐家的、李家的。
王坚这名字好。唐嫂子便改口叫王掌事了。
黎周周刚到唐州,洗漱歇息安顿,派人给知州府送了拜帖,人刚走出去,知州府管家亲自上门来了,可见是消息灵通。
“可算是盼来了,这都快四月底了,就怕你们路上有个闪失意外。”管家难免絮叨了几句。
黎周周听了念叨脸上温和说:“久等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不算耽误事。”管家道,如今天色不早,请对方一行人明日带货去府里。
其实也不耽误事,离着五小姐成亲还有一月半,可知州府上的嫡女千金,嫁的又是两浙从三品的大官儿子,能马虎赶得匆忙吗,自然是早早办妥当了,心中踏实。
陈老板的儿子陈大郎同四弟陈四郎等管家一走,俩人先是焦虑忧愁起来。
也不知他们这嫁妆得不得知州府夫人小姐的青眼。
别是白跑一趟了。
两兄弟是又急又愁,见黎老板稳稳的,不由心中更是佩服羡慕,怎么黎老板就不担忧呢?
“你们俩情绪露在外面了,就是送来再好的东西,知州府的人一看你们二人浮躁,便还没打开匣子,先看低你们货几分。”黎周周给二人说。
官家府里伺候人的人,眼睛毒辣着呢。
越是官位高,府里的下人管事看人本事越是厉害着,谁能得最谁能糊弄谁能轻视,心里都是有数的。自然也不乏糊涂混不吝的,这是少数。
陈家两兄弟受教了,作揖拱手,是心平气和起来。哪怕是伪装的。
第二天一早,黎周周换了新衣,带了车队去了知州府。等了约两盏茶的功夫,内院管家来请了,移步到了偏厅,知州夫人同五小姐还有几位妇人都在等候。
知州府人自然是不必给一个商人介绍在座的谁是谁,直接让开了箱子。因为陈家兄弟是男人,不得踏入内院,只能是黎周周带着陈家箱子进了。
先开的自然是琉璃,统共两大箱子——主要是包装的,匣子套匣子,从木材到上漆,描绘雕刻,都是老师傅工艺了。
“夫人小姐请看,这是一匣子金琉璃珠,幼珠三十六颗,大珠二十六颗,寓意小姐诸事顺顺利利。”
那琉璃珠子晶莹透亮,里面洒落着金粉,一颗颗打磨的光滑,中间有小孔,可串着做手串、项链,也可混着来,用什么颜色的线,做成什么,都凭知州府小姐的喜好。
哪怕拿在手里玩也成。
“这是一套琉璃奁盒。”黎周周打开第二个匣子,一次并排三个尺寸的琉璃奁盒,做的是矮矮的南瓜状,上头盖着一顶琉璃盖子,花纹形状圆润可爱。
五小姐一下子就爱最小的那只,拿在手里把玩,说:“这奁盒放幼珠正合适了。”
想放什么都行,三个号呢,项链、耳环、手串、
“这是两面镜子。”
不是琉璃制品吗?怎么还有镜子?
等打开一看,众人都惊讶了,这镜子照人为何如此的清晰?小的镜子女子巴掌大,椭圆形状,浮雕花纹,是琉璃晶莹中还有红色,喜庆如意,手柄小巧圆润。
五小姐握在手里,对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又看。
原来她模样长这般样子啊?
以前看铜镜都看不清楚。
这镜子好玩,看的真切,她来时匆忙,唇上脂粉都未涂匀,这会悄咪咪的抿了抿唇,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