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陈家好事近, 交帖子日子就在大年初一,同年五月初结亲。黎周周和陈夫人、梁夫人说起话来,听媒婆说了好些吉利日子, 就说起他家也要办, 正好把算好的日子拿过来瞧瞧。
“他家适婚龄的孩子多。”陈夫人笑呵呵的跟梁夫人说话。
黎周周接了媒婆算好的日子看,嘴上说:“是啊, 一眨眼孩子都大了该操办了。”
“瞧这话说的老气横秋。”陈夫人年纪最长, 语气是和蔼的,乐呵说:“周周才多大, 瞧着还是个小年轻,半点都不显老。”
这话倒是真的。梁夫人看顾夫人真是二十七八左右的样貌, 听说顾夫人比顾大人还年长三岁,这算下来顾夫人年岁和她差不多, 可人家看着像是她弟弟。
黎周周二十七生的福宝, 如今福宝八岁,这一过年就九岁。
“过完年三十六了。”黎周周笑道。
跟她想的一般,梁夫人面上压不住的好奇和羡慕, “你这是怎么做的?皮肤光光的,瞧着精力也好,不像我要是操劳一件事,回头能歇好几天才缓过来。”
黎周周笑说:“是人怎么能不老,不过我多是运动,早先去走货外出, 平日里在家也锻炼, 多出出汗, 人身体好了, 精神自然好。”
在陈府说了一通话, 之后定了日子,陈府邀请大家来观礼,说好了下午天还没黑寒暄客气离开。
天气已经冷了。
以前府邸小的时候走路方便,如今府邸修盖大了,绕了一圈,还是坐马车方便。黎周周和相公上了马车,刚坐定便看相公。
顾兆还美滋滋的,怎么瞧看他来了?
“还是年岁长了,眼角笑起来都有细纹了。”黎周周道。
顾兆:!!!
可谓是晴天霹雳!
“周周你是嫌我了吗?”小顾可怜,“我不年轻貌美了吗?!”
实岁三十三好像确实不年轻了——不对,年还没过,那就是三十二。小顾扣着字眼,三十二还挺青壮年的,怎么就不貌美了。
黎周周笑,说:“哪里,要是相公不好看了,我年岁比你还大——”
“周周一如既往,我瞧着一年比一年好看。”
黎周周笑了下,而后说:“其实我本来想说,相公眼角有了细纹比以前年轻时瞧着风度威严更好看了。”
“……那确实,毛头小子有什么好的,还是岁月沉淀下来人有韵味有内涵才帅气有风度。”小顾大人连着夸自己。
两人确实是不如十八-九的小伙子,可也没‘老气’、‘暮气’,就像梁夫人说的,明明是差不离的年纪,瞧着却像是隔了七八岁。一方是梁府风气陈旧,梁夫人以前在婆母手下讨生活,唯唯诺诺的恭敬顺从,身上的那些自己的光彩都退了淡了。
人还是要有自己的光彩的。
“我刚看琳娘挑的日子,五月好日子还挺多,回头我问问苏石毅和小桃,让他俩选一选。”
“成,你拿主意就好。”
过年前,顾兆去了一趟鄚州坐了半个月的办公室,将底下三个州城、数个府县送来的述职报告给看完批示了,他分到了昭州,还有忻州几个府县管。这倒也好。
年前嘛,自是底下人拍马逢迎、送礼的好时候了,尤其今年新上来了一位顾大人,听说在京里还有大靠山在,当即是不少人想巴结奉承,可顾大人在鄚州的院子是租的,还是个二进,里头丫鬟就没一个年龄在四十以下的——
“这还是丫鬟?四十多岁的,这都是老婆子了。”
“真的假的?当官的还有不好色的?”
“没人给送吗?”
“哪能没人送,顾大人,咱们南郡的左政司,你说说能没有人送吗?”
“这顾大人清高不收?”
“到也不是,我听来的,也不知道准不准,当初这位顾大人下放到了昭州,昭州底下的乡绅也有给送女人的,但顾大人一概不收,还打骂了回去。”
听八卦的一些下属本是津津有味,听到这儿不由插嘴:“顾大人还打骂人?这可娇滴滴的美人,也舍得动手?”
若是顾大人在这儿,肯定要大喇叭喷这几位一脸,少给他以讹传讹,他什么时候动手了?什么时候骂人了?哦,骂人了,但那骂的是孟见云和苏石毅这俩小子!!!
庆幸顾大人没在,不然顾大人如今也不甚年轻,万一气出好歹就不好了。
“可不是嘛,反正特别吓人,自此后——”
“就没人送了?”
“不是,原先还嘀咕,是不是没送到顾大人心坎里,毕竟顾夫人是个哥儿,没准顾大人喜欢哥儿,后来还不得再送,就传出声传开了,顾大人不爱美色,爱名声。”
这符合时下当官的人心里所想——若是你说顾大人是两袖清风的清官,大家伙肯定不信,指定心里嘀咕要骂‘装什么装都当官了你就说想要多少银子是不是送的少了看不上’,装清官这就没意思了。
显得他们这些当官的不合群不是东西了?
钱、权、美色,总得占一样吧,不然还真是神仙了?
是人怎么可能没七情六欲呢。
“这我知道,就说昭州那水泥路,原先也是收钱给铺的,不然昭州那么穷,怎么修的起来?把商贾油水榨出来了,显了顾大人的名声。”
众人便纷纷点头。
“那现在忻州鄚州路也修的差不多了,这还送钱?”
“你傻啊,你把钱送过去了,顾大人借钱露别的什么名声便好了。”
得,说来说去还是送银子。这倒是好办。
说完了正事,就有人嘀咕不信,挤眉弄眼的说:“你说这顾大人是真不爱女人,还是那个——不行。”
“对嘛,女人温香软玉的抱着多软,哥儿也不成。”
“我倒是听说,顾大人是入赘上门的,黎家啊,在昭州是这个。”竖着大拇指,又说:“听闻那黎老板,管顾大人管的紧,还爱拈酸吃醋,不是个母的,却比那母老虎还要吓人。”
“这么吓人?”
“可不是嘛,听说个头高跟男人似得。”
众人不由同情起顾大人来了,你说官做的再大再高,可惧内,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像男人的夫郎,这还有啥滋味呢。
于是乎,大家给顾大人送银钱也送的多是同情和欢天喜地了。送东西自是打听清楚,别拍马不成,拍到马蹄子上了,因此送银钱的借口也好,说是‘捐’,想给南郡出一份力。
顾兆:……这些名头怎么这么耳熟?
一想哦~原先是从他这儿开始的,这不是当年给昭州修路用的名头么。
收吧。顾兆收也有收法——不能超过五千两,着太多的。若是时下官场普通的孝敬银,那就收起来登记名字以后用作官服衙门的开支,可要是太多了成千上万的那就是有人要找你办了。
官场默认法则。
送银子的一看,顾大人这是少的收了——那就是传言对着,是个爱名利的,不是贪图美色,这也好放心了,不是个傻愣愣的清官就成了。
可不收多的。自然也懂了,顾大人这意思是‘钱我拿了,麻烦事别想我办’,不由有人背地里骂左政司,说这人精明哪里像傻愣的清官。
有人还想捅到政使大人那儿。
结果顾兆先来了一手,把这些送银钱的,谁、多少两全写了折子记下来了,然后汇报公事时当着其他两位大人面说开了。“……也是大家伙信任我,太热情了,知道我去年辛苦,连轴跑着修路这事没停歇,年底就送来了银子,自然也是大家善心,这银子我还是拿着了,不好辜负这些下属信赖,钱嘛也不是我顾兆一人贪下的,而是用在我管辖下的几项上,明年村镇修路这事虽是琐碎但也要花一笔……”
政使和右政司:……
银钱过了明路,钱还在顾大人腰包里,还不是南郡衙门官家的。
右政司倒是想要回来——倒不是看上这些银钱,他也有,还多,只是见顾兆这副嘴脸心里不痛快,既是拿了还要彰显名利好听,可气得他!
“对了,今年圣上寿诞贺礼准备了没?我家师兄关心的紧,是不是来问问,我就说如今我在南郡就是个二把手,一切以政使大人为首,哪里做得了主。”
右政司:……把话噎了回去。
“听说子清你师兄升官了?”
“也还好,师兄早年在翰林不动,如今略顺了些,前年在户部一从五品,今年就升到了侍郎。”
京官的从四品,还是短短一年。政使大人坐这位置也是熬油一般熬了十年,动用了关系才坐上的。
之后两位大人皆是笑呵呵的说了些客气话。等顾兆一走,右政司想挑事,但政使大人不接茬,右政司便识趣知道了,人一走,政使大人才和亲信说:“这顾兆还是年轻,虽是手段有几分,不过仗着京里梁大人的势……”
亲信便拍马屁:“小人得势。”
“不可胡说。”但政使大人说着斥责话脸上可是乐呵呵的。
左政司是个轻浮猖狂的,这也好办,爱跑昭州就跑昭州,爱去忻州管事就去忻州,反正不碍着他的事就好。右政司是个蠢窝囊的,只要乖顺不乱来就成。南郡还是平平和和的。
到了年关跟前,顾大人从鄚州回来,光是礼物就拉了三车。昭州城可热闹了,城门口的水泥路,挑着扁担、推车等入城的就有好些人,见到车马队伍先回头看,有百姓认出顾大人了,纷纷靠一旁,让顾大人先进城。
顾兆下马进城,放了年假,在家里多留自然是高兴,便笑呵呵同进城的百姓打招呼:“买年货啊?”、“这菜倒是水灵。”、“不要不要,可别送了。”
然后上马赶紧溜了。
百姓捧着一把菜没送出去也高兴,顾大人同他说话啦!
今年过年比起去年更甚,以前就昭州的官来拜年,今年还有忻州、鄚州的官来送拜帖。这写回帖也是个功夫活。
一家人又坐在一起拉表格认人了。
之后的事情过的快,过年还是那几样,去别人家拜年和接受别家上门拜年,以顾兆如今地位,其实也不必去陈家,只是他同陈翁说了认兄弟,那自然是认这位陈大哥,而不是官场高低位置。
过年期间还有件小事,王坚年三十回了一趟王宅,结果自是不欢而散闹的难看,王坚是快中午去的,想着好歹同姨娘能吃一顿午饭,若是气氛好了,也能多留一会。
结果是午饭都没吃完便走了。
王老爷在后头跟着大骂,“你这是要气死你老子我。”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真以为是个男的不成。”
“别人抬举你叫你一声王掌事,你还以为你自己真有本事?人家都在背地里笑话你呢。”
“你多大了?十八-九的人了不成家结婚还想做什么。”
“你以为你是黎老板呢?人黎老板是大官夫人,你这个名声还想挑什么?要当官夫人吗?”
“我王家就没你这个哥儿!丢人!”
王坚年岁还没十九这么大,过了年也就十八岁。只是王坚名气在昭州城太大了,谁都知道,绸缎庄的王老爷有个庶出哥儿,跟着黎老板走商,王坚得黎老板重用,手段厉害有本事了,这些竞争不过的人品低劣的男人就在背后重伤王坚的名声。
后来自立门户从王家搬出来更是一惊天壮举,昭州城的百姓都瞧着呢,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孝顺不好的,反正各说其词。
王家名声被累,王老爷遭人笑话,以前是想做大事业,如今是家业起来了,现在想要名声想要脸了,就想着庶出分出去就出去,这有什么,但给王坚找个人嫁了,这不就好了。
丢人也不是丢王家的人,丢的是男方家的人。
毕竟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是人家的人了。
年三十王坚回去,姨娘就借着给王坚妹妹六娘说婚事来说王坚的婚事,王坚坐着没反驳,乖顺的陪姨娘妹妹用饭。
姨娘见此,以为王坚听进去了,还欢天喜地的。
“这下好了,你要是嫁人了,也不累及六娘名声,老爷那儿也不会生气念叨了,还是要嫁人的。”
姨娘还给了一个名单,这是夫人给挑的。姨娘不识字,把单子递给王坚看,王坚一扫,他做买卖这么多年,昭州城大小说得上名的他都认识。
只是一看这几家,倒也是小门户,只是都破落了。
这且不提。
王坚想着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出身,做的是商贾买卖,还是庶出,门户低破落了,他养家就成,只要人品好,不嫌他做买卖出货就成。
结果饭还没用完,正院传话请王坚过去,说老爷要见。王坚就去了正院,姨娘也不敢拦着,尽管是饭才吃了一半,但老爷要见,哪能耽搁?
“大过年的你别惹你爹生气,你那院子哪能跟王家比?”
“不过夫人如今对我略是相看了几分,给六娘寻了个好婆家。”姨娘其实也明白,她儿子自立门户不要王家一分钱,也不再夫人眼皮底下碍事。
夫人如今不堤防她了,矛头改对其他几房院子。
王坚去了正院,夫人对他很是亲热,说:“你姨娘跟你说了没?名单瞧着没?虽然门户是落败了一些,但也不是贩夫走卒的市井人。”
王老爷还算满意,说了句你操心劳累了。
王夫人慈悲说了句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虽不是我生的但跟我生的也没二般……场面话说了一通,切入了主题。
尽管王夫人说的描述的再好,但事实就是那名单上的人,瘸子、鳏夫、克妻,反正要不是残了,就是年纪大丧偶,反正客观条件来说都不咋滴——王夫人说有门户,可时下不是祖上当过官算什么正经门户?
侯佟家都不敢这么叫,自谦一些说是家里略殷实一些。
这‘门户’也就是家里经商做买卖,以前祖辈可能风光过,如今破落了,那就是又穷又残又克妻又年纪大——即便这样,王夫人还来了句人家不嫌你做买卖,只是嫁过去后还是别出货了,就相夫教子好好生个孩子才是正经的。
然后王坚就说不嫁。
……最后是火星子起来了,王老爷拍桌子瞪眼的大小声,可如今的王坚早不是四哥儿了,那个仰仗他爹吃饭的小哥儿。
后来王老爷气急败坏,说的难听了些,意思你是什么出身你是什么东西,还挑什么,想做官夫人不成,你也配吗。
王坚从王家出了门,一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去哪里。
他压根就没想过当什么官夫人。
老板就是老板,是顾夫人也不是官夫人。
年三十天晚了,路上没什么人了。王坚不知不觉走到了黎府门前,霖哥儿也没在,霖哥儿回自己家了,他也该回自己家了。
王坚想着就往自己小院子方向去,被黎府门内的人给看见叫住了。
“王管事这么晚了,是来给老板拜年的吗?快进来吧,今个天冷,你怎么穿的这么薄?各个院子已经炖上菜了。”小齐说话。
今日黎府家奴,不回家的仆人都有的吃,各样的荤菜炖菜,能坐一起聊天吃酒团团圆圆的,还能领了红包。
府里下人喜气洋洋的。
王坚便想,是了年三十先给老板拜年磕了头再回家。
也幸好天色晚,王坚一脸麻木神色不对才遮盖住,他看前头关门的,等了一等,想把脸上神色缓和下去,不然大过年的让老板瞧出不对了。
“怎么是你守门?别是府里门房偷懒。”
“不是不是,就是劳我看一下栓上门,他去厨房瞧瞧,还说给我送糯米糕吃。”小齐钦佩王管事,小心回话还引路。
王坚看了眼小齐,说:“没受欺负就好,快回去吧。”
“诶好,谢谢王管事,您也慢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