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敬遥这会儿的感觉,就像是等了一个小时公交车终于等到车来了似的,忙从高坡上往下跑。结果他因为待久了腿有些麻,于是腿一软,朝着坡下摔去。
就在片刻之前,远处那辆骡车上的两个妇人还正在唠着家常。
其中一个妇人是老钱的媳妇,另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妇人叫容娘,今日搭了老钱的车是去县城给家里病重的大儿子抓药。
说起容娘家里这个长子,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本应是个活蹦乱跳的年纪,没成想整日病恹恹的,且一病数年。那少年也看过不少大夫吃过不少药,病情却一直不见好转,反倒越来越差了。
“这药也拿了不少回了,既然不见好转,要我说还是别给老大吃了。”老钱媳妇道。
容娘叹了口气道:“吃着药总归还有些盼头。”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如试试别的法子呢?”老钱媳妇道。
容娘看着她苦笑一声,道:“他爹和老二素来是不信这些的。”
“怎么就不能信呢,死马当成活马医呗。”老钱媳妇道。
前头赶车的老钱闻言咳嗽了一声,大概是嫌自己媳妇说话太直了。
容娘却也不生气,只无奈笑了笑。
“我听说杨树湾有个姓李的小哥,病得出气多进气少了,家里给他娶了个媳妇冲喜,没出三天那李家小哥就能下床了。”钱家媳妇道:“说不定你家老大也能冲喜冲好呢!”
“老大身子不好,没得平白耽误了人家姑娘。”容娘道。
“嗨,如今这世道不好,咱们这又离边城近,那些卖儿卖女的人家还少吗?”老钱媳妇道:“多的是家里连口饭都养不起的姑娘,去你家起码能有口饭吃吧?”
容娘淡淡一笑,没有反驳钱家媳妇,但似乎对这提议也并不热衷。
“再不行,去找个没了爹妈的小女娃娃当童养媳养着也行,去你家给老大冲喜,总比被人牙子哄了卖去花楼好。”老钱媳妇又道。这些年她跟着老钱来往县城和郡城,见过不知道多少这样的事情。
就在此时,赶车的老钱“哎呀”一声,两个妇人循声看去,便见村口那高坡上,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娃娃突然一个跟头摔了下去。
老钱忙催着骡子快些跑,没一会儿骡车便到了高坡下。
便见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娃”躺在坡下,竟是摔晕了过去。
池敬遥身上还穿着阮包子的外衫,头上又绑了红头绳,旁人看了没谁会去怀疑他是个男孩。
老钱上前看了看,开口道:“好在还有气,只是摔晕了。”
老钱媳妇开口道:“这孩子白白净净,长得可真俊呀。”
容娘伸手在池敬遥的小脸蛋上摸了摸,似乎想叫醒他,可池敬遥却没什么反应。
“这是谁家小闺女啊,天都快黑了还自己在外头。”容娘拧眉道。
“这孩子摔晕了头,不行先抱回去吧。”老钱媳妇道,“赶明若是找不到人家,你干脆就收留了给你家老大做个童养媳,顺便给老大冲冲喜,说不定老大病就好了。”
容娘闻言不置可否,她听了这话倒是没往心里去,家里老大病了这么多年,若是想冲喜也不必等到今日。
只是……容娘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娃娃”,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她这些年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生了两个都是儿子,老大病了数年起不来床,老二成天在外头野,经常几天见不到人影……
“你带回去看看夜里能不能醒,万一摔坏了有什么毛病,明儿一早就让老钱带去县城找大夫看看。”老钱媳妇道。
容娘闻言便点头应了。
反正这村子也不大,若这女娃是谁家丢的,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届时再给人送回去便是。若真是无家可归,总不能让孩子露宿街头吧?
老钱媳妇让老钱赶着骡车将容娘和昏迷不醒的池敬遥送回了家,这才掉头回自己家。
夫妻俩赶着骡车到了村西,便见不远处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手拎着两只野兔,肩上还搭着一只狐狸,正朝这边走来。
“这不是裴家老二吗?”老钱开口道。
少年朝老钱夫妻俩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脚下却没停。
“老二赶着回家呐,你娘给你带回去了个小嫂嫂,你倒是该赶紧回家看看。”老钱媳妇笑道。
少年闻言脚步一顿,拧眉道:“你说什么?”
这少年年纪虽不大,眉宇间却自带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凌厉,任老钱媳妇这样惯爱同人说笑的主儿,见了他也不由收敛了几分,笑道:“没什么,你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老钱赶着骡车走远了。
少年立在原地半晌,面上带着一抹复杂神色。
待他回到家中,便见自己住着的西偏房里此刻透出了昏黄的烛光。
少年将肩上和手里拎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径直进了偏房。
这屋子不大,一进门便能看到屋内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白瓷似的“女娃娃”,“小女娃”长得精致漂亮,躺在他打了补丁的灰布被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少年冷哼一声,总算明白了老钱媳妇口中那句“小嫂嫂”是何由来,小是真的小,看这长相也不像吃过苦的,说不定还得让人伺候。
更让少年不快的是,这“女娃娃”来家里的第一天就占了他的老窝!
这小东西一看就跟他八字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