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 裴野和池敬遥便回了大营。
尽管此前池敬遥已经做好了回大营的准备,但当真回去之后,他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因为回营之后, 裴野要住在自己的营房中,而池敬遥则要跟杨跃他们一起住在军中的医馆里。
两人回军中之后,杨城便好生警告了一番, 让他们务必要注意影响, 且不可坏了军中风气。
毕竟,杨城为了以身作则,这么多年一直秉承着“军中无父子”的原则,连过年都不和杨跃一起过。
裴野作为他的徒弟, 自然也要学着这作风, 做到“军中无夫妻”。
“如果咱们坏了杨将军的规矩, 会怎么样?”池敬遥朝裴野问道。
“不会怎么样。”裴野道:“但是咱们两个人就只有一个可以继续留在祁州营。”
池敬遥想了想,大概也明白了杨城的规矩。
这就类似于现代社会不允许职场恋爱一样。
职场禁止恋爱, 一是怕影响两人各自的工作,二是怕影响周围的人。
尤其在军中, 所有人都要承受和亲人分离的痛苦,若是有人在军中恋爱, 对旁人来说确实很不友好。尤其裴野这身份那么特殊,更要以身作则,否则将来也不好约束部下。
“那咱们往后就不能在军中见面了?”池敬遥问道。
“可以见面, 但是不能亲近。”裴野道。
反正先前军中早已有很多人知道他们是兄弟了, 两人正常的见面问题并不大,多半也不会引人注意, 只要把握好尺度就行。
池敬遥想了想, 感觉自己勉强也可以接受。
不能亲近就不能亲近吧, 至少还能见到面,他已经很满足了。
为了自我约束,池敬遥还和裴野约定了一些规矩。
比如,裴野平日里不可以去军医馆找池敬遥,因为他太惹眼,去那边很容易引人注意。
再比如,池敬遥除了看诊,也不可以去裴野的营房找对方。
两人平日里哪怕见了面,也只能说话,最多可以摸摸手,但不能有进一步的亲近举动。
这规矩定下的时候,池敬遥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克服。
然而没过几日,他就忍不住开始想念裴野了。
两人成婚以前也就罢了,如今他们最亲近的事情已经做过了,再让他回到从前那般,实在是有些难为人。
所以那段时间,池敬遥每日都盼着去营中给将士们看诊的日子。
因为他可以借着这个由头,见裴野一面。
为此,他甚至和杨跃商议着,将从前十日一次的例行看诊,缩短到了五日。反正他们要看看诊的人数并不会有太大变化,改了频率之后,也不过是将从前十日里要看的人数减半了而已。
不过令池敬遥意外的是,他总算等到了例行看诊的日子,裴野却一整日都没出现。
只有中午那会儿,裴青来了一趟,给池敬遥送了些吃的。
池敬遥见裴野没来,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就将裴青带来的东西分给别的军医吃了。
当晚回去之后,池敬遥便有些失落。
不说别人,连杨城今日都过来溜达了一圈,找杨跃说了几句话。
他二哥倒好,从早到晚就没露过面。
杨跃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你说他难道就不想我吗?”池敬遥问道。
“怎么可能不想你呢,我隔几日不见你,都怪想得慌。”杨跃道:“你二哥肯定比我更想。”
“那他为什么不过来看我一眼?”池敬遥道:“明明全营的人都知道今日例行问诊。”
“要不明日你去营中找他?”杨跃出主意道。
池敬遥想了想道:“算了,他若是想见我,早就来找我了。”
况且他们先前有过约定,他不希望自己这么快就坏了规矩。
“杨跃。”池敬遥忍不住朝杨跃问道:“你爹日日在军中,多久能见你娘一次?”
杨跃想了想道:“先前我娘没跟来祁州的时候,挺久的。但是现在我娘就在祁州的将军府里,嘿嘿。”
杨跃笑了笑,小声道:“我先前都不知道,但是后来发现,我爹经常夜里偷偷回去。”
“多经常?”池敬遥好奇问道。
“最多三五日吧?”杨跃道:“有时候可能两三日,我都是听福叔说的。”
福叔是将军府里的管事,杨跃自幼是对方看着长大的,与他还挺亲近。
池敬遥叹了口气,只觉心里乱糟糟的。
杨城和杨跃他母亲已经成婚那么多年了,都要三五日就回去跟人家团聚一次。
他二哥倒好,跟他成亲也不过半年,就这么冷落他……
不过池敬遥后来又忍不住想,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二哥有可能是被事情绊住了,这才没顾上。
于是,他又耐心等了五日。
很快等来了下一次的例行问诊。
这一次,池敬遥一早还特意换了身新衣服,别上了裴野先前送他的白玉发簪。
但令他失望的是,今日裴野依旧没有露面。
池敬遥一直等到黄昏,也没见到他二哥的人影。
这日依旧是裴野身边的亲兵,过来送了盒点心。
池敬遥心里不高兴,那点心碰都没碰,依旧分给旁人吃了。
“要不我帮你去问问?”阮包子提议道。
“别去了。”池敬遥瘪了瘪嘴,心情落到了谷底。
今日杨跃回了将军府,不在大营里。
阮包子在这些事情上,没有杨跃那么机灵,所以丝毫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池敬遥。
但他眼看池敬遥那么失落,又觉得不安慰一下不行。
于是他想了半晌,开口道:“你想啊,你二哥就算人来了,也没法跟你亲近,就是见个面而已。他或许是想等着回头得了空,再过来找你。”
阮包子这话本是想安慰人,但池敬遥听了却想岔了。
他暗道,他二哥不来见他,难道是因为两人见了面也不能做点什么?
所以他二哥成了婚之后,对他就只有那些想法了?
如今因为没法亲近,索性连面都不见了?
池敬遥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否则实在解释不了对方为什么一直不来见他。
虽然裴野惦记与他亲近,算不上是什么坏事。
但池敬遥没法接受,裴野如今只惦记这一件事。
毕竟,对他而言,哪怕仅仅是见裴野一面,他也很高兴。
所以他没法理解裴野为什么不像他这般……
大概是先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太过高兴,如今骤然经历这些,池敬遥便觉十分委屈。
他这委屈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
直到某日清晨,裴青来小院找他,说裴野在外头候着,让他出去一趟。
“去哪儿?”池敬遥问道。
“去城里一趟。”裴青道。
池敬遥拧了拧眉,心里登时生出了几分恼意。
他不用想也知道,他二哥这是打算带他去城里“开.房”。
尽管这些日子,他一直很思念裴野。
可他心里还是有些置气,不满他二哥这种做法。
“不去。”池敬遥道。
裴青闻言一怔,大概是没想到池敬遥竟会拒绝,当即十分茫然。
“池大夫……”裴青道:“将军在外头候着呢。”
“要去你陪他去吧。”池敬遥道:“跟他说我没空!”
池敬遥将人拒绝之后,不由又有些后悔。
但他话都说出去了,也没法收回。
于是他回了房间之后,又是委屈,又是懊恼。
他暗道,怪不得人家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他和他二哥的爱情没想到入土得这么快……
“池大夫。”没一会儿工夫,外头又传来了裴青的声音。
池敬遥听到裴青又回来,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这说明他二哥还知道哄他……
“做什么?”池敬遥打开房门,佯装若无其事问道。
“将军说我若是这趟不能将你叫出去,就让我别去见他了。”裴青苦着脸道。
池敬遥见裴青如此,心有不忍。
再加上,他虽然生裴野的气,但也确实挺想念对方,便跟着裴青出去了。
两人到了大营之外,便见裴野穿了一袭便服,正牵着马等在不远处。
池敬遥太久没见他了,如今一见对方,竟下意识想上前抱抱他。
但他很快又开始委屈起来,很想上前将人质问一番。
“我特意问过师兄了,他说你今日不忙。”裴野走上前在池敬遥手上握了一下,问道:“怎么裴青方才去叫你,又说你没空?”
池敬遥一肚子委屈,但抬眼看到裴野望着他时那关切的眼神,便有些心软了。
“又有空了。”池敬遥道。
“幸好。”裴野手指在池敬遥手上不舍地摩挲了一下,这才将马缰给他。
池敬遥也没问他去哪儿,跨上马背便跟着裴野走了。
这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但裴野却总忍不住回头看他,像是总也看不够似的。
“二哥你骑马都不看路吗?”池敬遥忍不住提醒道。
“太想你了,想多看你几眼。”裴野道:“把先前见不到的时候都补上。”
池敬遥闻言心中又是一软,暗道他二哥越来越会哄人了。
可惜光嘴甜有什么用,还不是连过来看他都不愿意?
两人一路急奔进了城,裴野便带着他去了距离城门口最近的一家客栈。
池敬遥忍不住暗道,他二哥这是有多心急,连客栈都来不及挑一家好点的?
但他心中却并不为此高兴,因为他觉得裴野这急切只是对于生理上的需求而急切,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现在不用喂,来之前都喂过了。”裴野将马缰给客栈的伙计,而后道:“午后再喂。”
伙计闻言忙点了点头,将两匹马牵走了,看那架势似乎与裴野很是相熟。
“走。”裴野说罢牵着池敬遥的手直接拐进了巷子里。
池敬遥见裴野没有带着他进客栈,不由一怔,问道:“去哪儿?”
“抄近道,走得快一些。”裴野道:“城内不许纵马,要不然骑马到得更快。”
池敬遥闻言有些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裴野这是要带着他干嘛。
直到两人穿过街巷,兜兜转转到了一处大宅子门口。
池敬遥盯着那宅子看了看,发觉这宅子尚未完工,似是正在修建。
“还没弄好,看不出个大概。”裴野拉着池敬遥进了宅子,又道:“不过有几处地方,我觉得还是要让你先看看,免得到时候你不喜欢。”
池敬遥脚步一顿,问道:“这是……”
“咱们的将军府啊。”裴野道:“还能是哪儿?”
池敬遥一怔,尚未来得及多想,便被裴野拉着去了后院。
“我让他们依着家里的格局也弄了东西两院,还有一处后院。”裴野道:“我打算让他们在咱们住的地方弄一处温泉,原想着就跟在家里时一样,也弄在西院里。但施工的人跟我说,这里是将军府,依着规矩咱们该住正院,我倒是不在意这些,所以想问问你。”
池敬遥看着裴野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将军府的事情吗?”
“营中事情太多,我平日里也不大能抽身出来。都是等着你们例行看诊的时候,营中训练少,才能得空出来看看。”裴野道。
池敬遥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他二哥先前并不是不去看他,而是确实不在营中。
“怎么了?”裴野见他眼睛有些发红,忙紧张道:“是不是不喜欢这安排?”
“二哥……”池敬遥委屈巴巴地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裴野一怔,问道:“说什么?”
“我每次看诊都盼着你去看我,可你一次都没去。”池敬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每次都眼巴巴盼着……我还以为你都不想我。”
“我……”裴野一把攥住他的手,道:“我不是给你留了短笺吗?”
“什么短笺?”池敬遥茫然问道。
“我让裴青送回去的点心,每次都夹了短笺,你没看到吗?”裴野问道。
池敬遥:……
他压根一次都没吃过,哪里见过什么短笺?
“糟了,肯定让别人拿走了。”池敬遥道:“你没写什么不该写的吧?”
裴野忙道:“我怕旁人看见,每次都是写一两句话,卷成一小团放在包着点心的纸里。”
池敬遥闻言回忆了一下此前收到点心的场景,众人大都是一抢而光,那纸团多半都不小心弄掉了。若是真有人捡到,不会提都不提一句的。
得知真相后,池敬遥顿时有些尴尬,暗道自己好像有点傻。
他竟自己脑补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还偷偷气了他二哥那么久。
“都是二哥的错。”裴野见他那表情不大对劲,忙道:“我该自己去朝你说一声的。”
只是他平日里压根抽不出身,好不容易得了空便想着过来府里盯着,免得工匠们草草应付事。毕竟这将军府是他和池敬遥将来的家,他自然要上心一些。
而且他私心里想着,将军府越早建好,他就能越早和池敬遥有个落脚的地方。
如今这种在营中见个面都难的日子,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当日,两人之间这小误会总算解开,池敬遥心中的委屈荡然无存,只剩下对裴野的想念。哪怕这会儿人就在他跟前,他也想得抓心挠肝的,很想和裴野做一些亲近的事情。
奈何裴野所有心思都在将军府的事情上,拉着池敬遥问了好些问题,恨不得事无巨细都要听听池敬遥的意见。
直到临近黄昏时,裴野才将这些日子攒下来的问题都一一解决。
“二哥,咱们这就回大营吗?”两人从府里出来之后,池敬遥朝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