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不上气来，这里疼。”猎户指了指肋间，又指了指腿。

    裴野见状朝秋丰道：“帮他止止血，但是千万别挪他，等我回来。”

    “你干什么去？”秋丰着急地问道。

    “找人救他。”裴野道。

    他说罢便转身跑了。

    “他家里的媳妇儿不是大夫吗？”旁边的猎户问道。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又有了点盼头。

    裴野先前也见到过有人摔下山的情况，当时那人看着也没有大碍，但是被抬下山之后，还没送到县城人就不行了。

    前些日子，裴野与池敬遥闲聊时，便随口问了几句。

    池敬遥告诉他，若是人身体里的骨头折断了，随意挪动就会很危险。

    断了的骨头，可能会扎伤内脏。

    裴野当时随意将这话记下了，因此才会叮嘱众人不要动受伤那人。

    裴野一路疾跑回了家，三言两语将山上的情况朝池敬遥说了。

    池敬遥闻言便告诉裴野要弄个结实的木板，再弄些绳子。

    随后，他拿着自己的简易小药箱，跟着裴野上了山。

    这小药箱还是裴野特意给他做的，里头放的都是比较常规的药物。

    两人到了山上，池敬遥检查了一下那受伤的猎户。他其实也拿不准对方伤得如何，因为他不会摸骨，也没处置过外伤。但他让裴野解开对方衣服，发现那人胸口有些淤伤，估摸着有可能是伤到了肋骨。

    除此之外，那人的腿还摔断了。

    池敬遥拿了小木棍，用布条将木棍固定在对方腿上，免得对方被挪动后腿伤加重。随后他让人将木板拿过来，示意众人将人挪到木板上，还特意叮嘱不要动作太大，尤其要注意对方胸口的伤处。

    随后，他又用布巾和绳子将对方绑在了木板上，免得下山时对方滑下去。

    就这样，众人小心翼翼将人抬下了山，而后用老钱的驴车，连夜将人送到了县城。

    县城有家医馆叫济仁堂，是他们这里最好的医馆。

    裴野他们将人抬到医馆时，医馆的伙计一看便知那猎户伤得不轻，忙去后院找了他们这里最有名望的坐堂大夫，程大夫。

    程大夫看着年纪不小了，行事颇为沉稳老练。

    他检查了那猎户的伤口之后，又询问了裴野一番。

    最后，他有些好奇地问道：“还知道绑个木棍固定断骨，这是你弄得？”

    “不是。”一旁的人抢答道：“是他媳妇儿，他媳妇儿是神医。”

    程大夫闻言挑了挑眉，似是颇为好奇。

    但眼下他没工夫寒暄，便打发众人先去外厅候着了。

    当日，经过程大夫的救治，那猎户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多亏了你们那个小神医啊。”程大夫感慨道：“他肋骨断了，险些扎到肺里。若是你们挪动时稍稍没控制好力道，人早就没了。”

    众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又朝程大夫道了谢。

    裴野看着程大夫，面上不由闪过了一丝犹疑，片刻后，他还是走到了程大夫身边。

    “怎么了？”程大夫问道。

    “我家里人不是神医，只是做了几年药童，他一直想治病救人来着，但会的不多。”裴野道：“我给他买过基本医书，他说里头好些都是瞎写的，后来也不看了。”

    程大夫闻言笑道：“咱们这县城里的医书，还真没多少能看的，你家里那个倒是没说假话。”

    “程大夫……”裴野想了想，问道：“你门下可缺弟子吗？”

    “想替人拜师啊？”程大夫打量了他几眼，道：“我很严格的。”

    “他会是个好大夫。”裴野开口道。

    “多大了？”程大夫问道。

    “十七了。”裴野忙道。

    “改日带来看看吧，合眼缘的话……我身边正好缺个机灵的药童。”程大夫道。

    裴野闻言忙朝他道了谢，这才告辞。

    池敬遥得知此事后，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从小到大见过的唯一一个大夫，就是他们的村医。

    但对方的医术……客观来说比他好不了太多。

    治个头疼脑热之类的还行，稍稍复杂的病症都束手无策。

    他没想到，裴野竟然要替他拜县城里最厉害的大夫做师父。

    池敬遥觉得，人家一定不会看得上自己的，毕竟他认识的药材都没几样。

    见面那日，池敬遥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没想到那程大夫见了他之后，只看了他一眼，便道：“跟着我做徒弟，可是要吃苦头的。”

    “他不怕吃苦。”裴野忙道。

    池敬遥一怔，忙道：“是，我很能吃苦的。”

    “头两年要住在医馆里或者陪我去庄子里住，每半月回家一趟待两日，能行吗？”程大夫问道。

    池敬遥闻言看向裴野，心中多少有些舍不得，他们成婚也不过一年光景，这半个月见一面，他一定会想裴野的。

    “能行。”裴野忙道。

    程大夫闻言看向池敬遥，池敬遥也忙点了点头。

    “算命的说，我命里会有两个好徒弟，一男一女。”程大夫道：“但是我这大半生，只遇到过一个女娃拜师，当时我这一场瘟疫中救了他们一家，她心存感激说想跟着我学医，我见那女娃娃年幼，又是家里独女，就拒绝了。”

    为此，他后悔了许多年。

    因为这些年里，他再也没遇到过合眼缘的徒弟了。

    倒是今日这少年，他一眼便觉得有缘，像是在哪儿见过一般。

    当日，池敬遥便行了拜师礼，成了程大夫的关门弟子。

    从医馆出来之后，池敬遥既高兴，又不舍。

    他高兴是因为可以跟着程大夫学医，不舍则是因为往后要半个月才能见裴野一次。

    “咱们这一辈子还有很长，见面的机会多着呢。”裴野安慰道：“而且往后我会帮着村子里的人卖皮货，隔三差五就能来医馆看你。”

    “那你几日来一次？”池敬遥问道。

    “五日。”裴野道。

    池敬遥想了想，五日似乎也成。

    便闻裴野又道：“三日吧。”

    三日够久了，一天也不能再多了。

    随后，池敬遥跟着裴野回家朝两家长辈说了自己的打算。

    两家长辈都很支持，并没有人提出反对。

    不久后，池敬遥就去医馆，正式开始了跟着程大夫学医的日子。

    他本以为那日子会很苦，但恰恰相反。

    大概是因为兴趣使然，那些药材和各类医理，在他看来丝毫不觉得枯燥，他甚至能以此为乐。而程大夫的眼光也没错，他挑的这个徒弟，对学医颇有天赋。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冬天。

    这日，池敬遥在庄子里正和师兄们一起整理药材时，便看到院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池敬遥快步跑出了屋子，便见外头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在他几步之外，裴野正扛着一袋药材往马车上搬。

    “二哥！”池敬遥快步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裴野一手扛着药材，一手在他手上轻轻一捏，道：“我还是觉得三日太长了，顶不住。”

    池敬遥一怔，问道：“你不想让我继续跟着师父了是吗？”

    “不是。”裴野冲他一笑道：“我朝庄子里管事的人推荐了自己，正好你们这里缺个护院，我就过来帮忙做个护院，顺便干干杂活。”

    池敬遥闻言高兴不已，他四下一看没人留意，快速凑到裴野唇边亲了一下。

    当日，裴野帮着搬完了药材之后，池敬遥便带着他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后头有个药泉，庄子里没人爱去那里泡，但是我可喜欢了，入夜后咱们可以一起。”池敬遥说着耳尖一红，裴野见状伸手在他手上捏了捏。

    池敬遥带着他去药泉那里看了看，便见药泉边的石头上，躺着一只小猴子。

    他们这药泉冬日里倒是经常有猴子出没，但这只猴子显然是被大猴子故意放在这里的。

    “还活着吗？”裴野上前看了看问道。

    “估计是不好养活，看着太瘦了。”池敬遥将那小猴子捡起来揣在怀里，小家伙感觉到了什么，睁眼看了他一瞬，“吱吱”叫了两声。

    “二哥，若是能将它救活，咱们养着吧？”池敬遥问道。

    “好哇。”裴野忙道：“先带回去，弄点热乎东西喂喂他。”

    “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池敬遥问道。

    “叫小灰吧。”裴野道。

    “这名字好奇怪。”池敬遥道：“它又不是灰色的。”

    “贱名好养活嘛。”裴野道。

    池敬遥想了想也是，虽然他总觉得这猴子似乎不该叫这个名字，但还是被裴野说服了。

    两人并肩走在雪中，池敬遥怀里揣着那只捡来的小猴子，裴野则用披风裹着他。

    “二哥，你往后就留在这里不走了吧？”池敬遥问道。

    “你在这儿呢，我往哪儿走？”裴野道。

    池敬遥闻言一怔，一颗心登时像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开出了花似的，温暖又灿烂。

    裴野曾说，池敬遥让他的人生有了着落。

    这一刻，池敬遥突然意识到，原来他这一生，也在遇到裴野的那一刻，才算是有了归处。

    从今往后他们的余生里，一个人在这里，另一个人便再无别处可去。

    【番外2·完】

    【番外3·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