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说那个堪比惊悚片剧情的消息开始,萩原警官就处在谁也摁不住的焦虑急躁状态,到了他的下班时间他也不走,他非要跟着【如常】出勤的两个同期好友一起过来。
什么干涉工作?没有的事,他只是【好奇】加上【顺路】,还好心地为刑警小伙伴们提供便利,亲自驾车送他们前往目的地——两个小伙伴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拒绝他开车,甚至欣然接受。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被他缩到了十分钟,下车后,驾驶员作为唯一没有晕车的人,神色自然如常,其他两个人舒不舒服不重要,反正他们就算马上要吐了,也会拼命忍着。
如今终于走进了资料上写着的那家网咖,不只是萩原研二心急如焚,伊达航和松田阵平的心情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他们是来查案的,也是为了,了解此前完全不知道存在的“江崎源”——
……谁想得到这么巧,还能在这儿撞见那个谁?!
呵呵,降谷零。
三位警官心头的火更旺了。
安室透的表情与面部完全分离,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差点翻船的跌宕起伏。
同窗好友四人组对视的时间太短,透过视线传递的意思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即使是江户川柯南也没发现明显的不对。
“——柯南,你们也在啊。那就方便了,你们认识这家网咖的老板,‘江崎源’吗?我们是为了调查他遭遇绑架的案子……”
伊达航调整好表情,率先打破沉寂。
江户川柯南尴尬一笑:“源哥哥……”
“这些孩子是网咖的常客,我是江崎先生的助手,安室透,有什么能帮到警官的,我绝对配合。”安室透插口道,“我们刚发现联系不上江崎先生,还没有来得及报警,是有别人……”
“一位数码宝贝警察自称偶然发现了监控录像中的异常,主动向我们告知了江崎先生的失踪。”
江户川柯南不动声色瞥了一眼灰原哀,他最可靠的小伙伴此时仍面色镇定,一点也不露心虚。
“不过,这只是绑架事件的开端……”
“接到报案不久,警视厅收到了一份来自犯人的挑战书。”说话的是松田阵平。
卷发男人的嗓音带着尼古丁摄入过多的沙哑,他直视安室透的双眼,一字一顿:“犯人以警方顾问阿方索·克托尔为人质,要求警方三天内找到人质所在的位置,如果超出时限,人质——必死无疑。”
他的话音刚落下,角落里的灰原哀忽然抬手,隐蔽却紧紧地抓住了赤井秀一的衣角。
现场至少还有两个人冷不防愣住,但他们都不能露出异样。
警方顾问,阿方索·克托尔。
这个名字,五六年前曾多次活跃在新闻报道中,中间沉寂了两年,只在三年前,最后短暂出现过一次——如烟火般璀璨盛放后就悄然消逝,未能留下任何痕迹。
小岛元太等刚上小学的孩子自然不可能知道,江户川柯南隐隐有点印象,但缺了一点提醒,短时间还没能想起来。
“阿方索·克托尔……”伪装成“冲矢昴”的男人开口,“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他将缓慢回忆的过程演得十分真实:“是三年前,在摩天轮上意外殉职的那位顾问吗?我看过他协助警方破获连环杀人案的报道,因为太敬佩他的勇气了,所以印象比较深刻,可是,克托尔顾问……”
“!!!”江户川柯南也想起来了,他对这个名字的记忆,也来自大约六年前的报道。
那时还是小学生的工藤新一发现过杀人魔丢弃的尸体,他的父亲工藤优作指出受害者并非自杀,但现场没留下线索,无法推测凶手的身份。
工藤新一对逍遥法外的凶手耿耿于怀,以至于不久后得知杀人魔落网的消息,高兴得把那条新闻报道看了不下二十遍。
报道颇为详细地讲述了杀人魔被捕的过程,其中,亲身潜入杀人魔巢穴的犯罪心理学专家贡献最多,情节之跌宕,完全可以拍一部优秀的悬疑电影。
后来,工藤新一也在报纸上看到过那位顾问的名字,可次数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再过两年就完全没影子了。
而阿方索·克托尔于爆炸案中殉职的新闻,工藤新一恰好错过了,没能及时看到,他直到今天才知道,昔日佩服向往过的克托尔顾问,竟然已经不在人世……
“克托尔顾问不在人世了,怎么可能?那挑衅警视厅的犯人绑的是——”
江户川柯南推到一半,突然转过了弯,刹那间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不会是源哥哥吧?!”
三年前就已殉职的克托尔顾问,跟安安静静坐在吧台后面的江崎老板有什么关系?
那个犯人难不成是恰好路过了网咖,随便绑了个路人威胁警方???
江户川柯南怎么都想不通这之中的联系。
“……”
萩原研二重重按住了松田阵平的肩头,看似是在宽慰发小不要激动,实际上,他的心情却比松田阵平复杂更多。
“江崎……源,嗯,出发之前,我们看过江崎先生留在档案里的照片。”
“江崎先生和已故的克托尔顾问……他们的长相——非常、相似。”
相似到,伊达航猝然看到那张一寸照片,需要松田阵平猛推几把才能醒过神。
而松田阵平看清的瞬间,刚点起的细烟从齿间脱落,无声掉在了地面,迸出近不可见的些微火星。
他把已经戴得有些老旧的墨镜摘下,缓缓地、重重地,用手背揉拭了两下眼睛。
这一刻,松田阵平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不便于在外露面的景光会突然找到他,要和他隐蔽见上一面。
他们就是今日白天见的面,在一家有单独包间的小餐厅,专挑的没有其他客人的时候。
两人先短暂地叙了一会儿旧,这么多年没见了,心头总是高兴的,但话题有所限制,对于彼此变化皆巨大的模样,他们都极有默契地没有询问。
诸伏景光说,他正在调查隐藏在幕后的真相,为了离开的友人,必须揭开另一个友人沉痛的伤疤,他很抱歉,却不得不这么做。
松田阵平只回答,那不是伤疤,没有揭不揭开的说法。
他知道诸伏景光为什么而来,所以没有再说一句废话,用异常平静的语气,将那日自己的所见所闻重述了一遍。
因为记得很清楚,三年间近乎每日每夜都会想起,所以他描述得相当详细,还包括了他当时没注意到,事后才想起来的细节。
譬如那个人在吊舱前把他推开,在他胸前停顿过一瞬的手,隔着厚重的防护服,仍能感觉到些微的颤抖。
“那家伙——”
“……那个笨蛋,演得还真不错。”
“明明是个胆小鬼。”
隔了这么久,松田阵平才一点一点看清笨蛋真实的模样,实在是晚了太多太多,他也没有愤怒地从地面爬起,将笨蛋拽下来,换作自己潇洒踏入吊舱的机会了。
诸伏景光的视线垂下,在自己转交过去的那副墨镜上停留了许久,镜架上经受日晒风吹的磨痕越多,他越不知道该对松田阵平说什么。
劝慰?劝他放下还是释然?诸伏景光自己都没能放下,怎么好意思劝别人。
所幸松田阵平也不需要他多说,两人端起小小的酒杯,碰出声响,再喝下一杯比平时更呛人的酒。
放下杯盏,松田阵平径直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界面显示的是停在了三年前的那条短信:“我当时看到的情景就是这样,应该没有漏掉的,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处……这个,你也可以看看。”
短信内容没什么特别。
第一句话是第二枚炸弹的地点,后面格式端正严谨、宛如药品说明书的字段,说的却是跟严肃完全不挨边的内容。
只有几句话,诸伏景光看得却很慢,仿若每一个字都珍贵如金,需要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可惜,再怎么放慢速度,也有全部看完的那一刻。
“……好吧。”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们每个人收到的礼物,都比我的贵……哦不对,零才是最惨的,我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点。”
松田阵平:“?”
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去了,他这个要“随缘”才能拿到的礼物,到底哪里好了?
“阵平,告诉你一件可能不太合适……算了,不合适就不合适吧,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我一个人痛苦。”
松田阵平皱眉,不觉得还能有什么痛得到他的事情:“你直说就行了。”
“千穆毕业以后,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哦。”
“他和他的新朋友,一个月就达成了同吃同住、互帮互助的友谊成就,比我们当初五个捆一块儿,也就不多不少快了半年吧。”
“?”
“他送他新朋友的礼物,以我不怎么精准的眼光来看,至少也能值个几百万美金吧。哦,他们还不只是朋友,一个月就是好兄弟了呢。”
“…………”
诸伏景光的目的达到了。
独自承担一份痛苦,痛彻心扉也没救,只要把痛苦分摊出去,让朋友们一起心态崩塌,他自己就好受多了……
哦对了,他这么做绝无私心,主要是为了快将自己逼得抑郁的友人松田警官着想——没看到阵平分摊完他的痛苦后,满身压抑的黑云顿时散了大半,整个人都精神多了吗?
“…………谁。”
松田阵平额角青筋凸起,面上却皮笑肉不笑,完全还原了年轻时的风采:“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源千穆遇上的什么好·兄·弟,有机会,也介绍我认·识·认·识?”
“咳……有机会一定。”
“一·定·啊。”
“要是心头不舒坦,也跟研二和班长说说。”
诸伏景光热心分享传递痛苦的经验,当即得到了松田阵平的肯定答复。
打量着恢复八成活力的友人,诸伏景光欣慰地笑了,只在心中遥遥向赤井君道了声抱歉——反正赤井君跟阵平他们碰面的概率极小,嗯,肯定是碰不上的,影响不大。
“跟你聊了聊,我也轻松了不少,虽然不知道下次见面……”
正把手机还给松田阵平,诸伏景光突然一顿,猛然又把手机拿过来,重新找到那条珍重保存了三年的短讯。
“喂景,你小心点,别给我乱点误删了。”
“等一下阵平——我再跟你确认一遍,他在电话里告诉你的是,要等到倒计时最后三秒,才会显示出第二枚炸弹的地点?”
“没错,就是最后三秒。”松田阵平怎么可能记错。
“…………”
诸伏景光没有立即为他解惑,可松田阵平已然发现,黑发男人本被沉重染灰的蓝眸莫名亮了。
仿若有名为“希望”的火光,重新落在他暗沉的眸底,虽还未大亮,但,至少——
“时间不对!没错,时间对不上……”
诸伏景光在难掩激动时,仍记得压低嗓音,他只是猛地站起,俯身抓住松田阵平的肩,在离他极近之处飞速道:“我根据别人从远处录制下的视频,确认过那天爆炸发生的具体时间,应该是11月7日上午11点56分19秒……对,我没记错,就是这个点。你再看,你收到短讯的时间是多久?”
松田阵平愣了三秒,把手机从诸伏景光紧扣不松的手里硬抢了回来,也没空骂他了,微晃的目光近乎与加速的心跳频率重叠,却没有半分耽误,直直看向短讯的收信时间。
11月7日,11点56分14秒。
这是绝不应该出现的时间。
按照源千穆自己的说辞,他要在11点56分16秒才能看到具体地点,就算手速快到能在三秒内打完一整段文字,那也不可能在爆炸的前五秒,就将短讯发送。
——除非源千穆早就知道第二枚炸弹的地点,提前编辑好了文字。
松田阵平想到这一点时,面上扩散出了回不过神的茫然。
为什么?
如果那家伙提前就知道了地点,为什么……
为什么不拆除炸弹,还要留在即将爆炸的吊舱里?!
“不要急,不要急着误会他,阵平,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诸伏景光还紧抓着他的双手,将男人混着难言悲痛的庞大愤怒轻轻推回。
“本来我不确定……就算时间对不上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如果,假设‘那个’是真的——就完全有可能了,很有可能真的是!”
“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根本不明白诸伏景光在自言自语什么,诸伏景光全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打算,只能见他双眼越来越亮,压不住的喜悦和笃定几欲涌出。
“抱歉了阵平,我必须要先走一步了,你坐半个小时再走,不要和我同时离开。对了,如果顺利,如果顺利……”
念叨个不停,诸伏景光一把拉上兜帽,把松田阵平一丢,风风火火地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急着去寻宝。
松田阵平当时完全没听懂。
而等他回到搜查一课,寻味了一下午景最后的表情,数码宝贝警官打来的跨世界电话就来了。
是伊达航接的报案,记录下案情。
也是伊达航先调开的“江崎源”的档案。
“…………阵平,你来看看这个。”
向来稳重的班长面对电脑,按着鼠标的手在打颤,脸上竟也挂着见鬼似的恍惚。
“什么?”
松田阵平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过来,也就看了一眼。
“……”
“我给研……研二,打一个电话。”
“好、好……你打,我先准备——呃等等,有人发了一份传真,什么人质,阿方……”
“………………”
“再说一遍,人质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