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培育所的预约界面, 今天久违地迎来了新客户关顾。
千穆本想悠闲地在家休整一天,结果中午那阵子,戴在手上的神圣计划响了一声, 阿古突然找到他。
“有新的数码蛋预约?”千穆习惯性当甩手掌柜,“小事情,转给安室君吧,他能处理好的啦。”
但阿古的语气莫名有点古怪:“那个, 阿源, 这个申请你还是先看看吧, 就……答应我不要冲动!”
千穆挑眉:“嗯?有什么好冲动的,内容有问题吗?”
填写申请的大多是六七岁的人类幼崽, 他这么多年下来,什么花样儿的童言稚语都见过, 在数码宝贝意向表上填隔壁神X宝贝和奥X曼的傻孩子也不是没有。
一个专业的数码宝贝培育师,包容、理解、耐心是基本素养, 千穆不觉得还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申请能震撼到自己。
“哎呀不是, 是很特别的, 很特别的那种……总之你先看吧!”
阿古神秘兮兮就是不预先说明, 嘴咧开又赶忙合上,像是在忍笑。
千穆带着一点疑惑打开申请表, 略微看了看……
“……”
他挪动鼠标, 把申请表滑到最开头, 一行一行,重新认真地看了一遍。
【申请人:萩原千穆】
【性别:男】
【年龄:29】
【最喜欢的数码宝贝:不知道哎】
【最希望得到的伙伴:随便什么伙伴都可以, 不过像猫的迪路兽应该挺合适他的】
【对数码宝贝的看法:奇迹般的生命, 我也好想有一只数码宝贝啊!麻烦也给我一只!】
……
“…………”
“唔, 又是故意捣乱妨碍培育师工作的无聊人士啊, 阿古,老规矩,把他的网断了,放黑名单里关个十年八载,深刻反省了再放出来吧。”
“咦咦,以前的黑名单不是最久也只有十天吗?”
“阿古啊,熬夜做实验真的辛苦你了,你看你,记性一下子变得比我还差,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是十年哦,一天没多,一天也没少。”
“唔唔唔……”
完蛋,虽然事先就猜到车神警官要完蛋,但没想到连救一救的可能性都没了。
亚古兽博士双爪环胸,做了一个极为人性化的深沉表情。
也就是车神警官年轻不懂事,刚重新界融进来,不了解他们这个培育所低调却狠得一比的风格。
数码世界与现实世界刚建立起亲密联系,对适龄儿童开放数码蛋申请通道那阵子,总有一些人出于稀奇古怪的心理,跑到培育所的预约界面捣乱。
千穆那时还没有在线下开网咖,挂在预约界面的培育所只是个空壳,没有配图没有详细地址,绝大多数人都注意不到。
但真遇到千辛万苦把他的培育所翻出来,认认真真填写申请表的小孩子,千穆也会在认真审核过后,拜托阿古把数码蛋送过去。
当然,只有真心实意光顾的客户能得到这个待遇,但凡是来浪费他的时间精力的,不管这些人是出于什么心理,他都没兴趣跟他们废话,扫一眼直接拖进黑名单。
千穆的培育所黑名单,直接与数码世界联通,黑名单榜上有名者,十天内别想使用任何电子产品。
包括且不限于电脑连不上网,手机打不出电话发不出信息,就算换一台机器,连上网络的瞬间就会断线,要是把幕后黑手得罪得再狠一点,这人不管摸到什么带电的机器,机器当场停止运行,必须过足十天家中黑灯瞎火不供电的充实生活才能解脱……
在当下这个科技急速发展的信息世界,被隐藏黑名单限制的人,处境约等于人间蒸发,但又比真的蒸发了更难受。
现在问题来了。
擅自向培育师发送骚扰申请的无聊人士萩某,根据其罪行恶劣程度,应该予以多少力度的制裁?
“阿源,十年还是太久啦,看在车神警官很想念你的份上,就意思意思断个网关个十天嘛……”
“车神警官是谁?听名字就很不遵守交通规则,对于这种坦然违法乱纪的公务人员,意思意思再加十年如何?”
阿古闭上了嘴,再说下去,它就要帮车神警官把“刑期”叠加到一百年了。
于是。
萩原警官试探着发出了作死申请,苦等半小时没等来回复。
“中午了,小千……嗯,培育师应该在吃饭,或者还在睡觉,才遭遇了意外肯定很累嘛,理解,我完全可以理解,再等等好了。”
他很乐观地自我安慰,果断忽略掉自己其实是被冷漠无视了的可能。
萩原警官眨眨眼,继续翘首以盼。
然而,很奇怪。
他不但没盼来申请的回复,也没等来他三十分钟前下单的外卖。
外卖已经超时了十分钟,午休时间快要过去了,相约出去吃午饭的同事们都回来了,蹲守办公室的萩原警官终于感觉事情不太对。
首先还是不死心地按住鼠标,试图再刷新一次页面。
可他的手刚摸到鼠标。
“咔!”
顺着音箱爆出来的电流声急促又响亮,萩原研二手一抖,差点以为电脑炸了——事实上并没有,只是显示器突然黑屏了而已。
……欸?主机怎么也断电了?
萩原研二这时还以为是电脑坏了,要不然就是办公室的电路出了问题,头顶的灯还明晃晃地亮着,应该不是停电。
回复也不一定这么快就到,反而是快饿扁了的肚子比较重要,他昨晚加今早就没来得及吃饭来着……
萩原警官随手摸到放在办公桌一边的手机,准备问问外卖送到哪里了。
刚划开屏幕,他晃眼扫过,隐约觉得手机的锁屏界面有点不对劲,怎么感觉右上角的信号栏明显空了一段……
还没来得及细看。
“嗡——”
他使用多年的爱机猝然一个抖动,像是激烈抗拒他这个主人的接近,在宁死不从般的短暂震颤后,自动关机了。
萩原研二:“……?”
仿佛从手机传到手指头,再刹那连接到脑神经的【嫌弃】,是他的错觉吗???
他的手机还有满格的电量啊,难不成也坏了——不对,他的午饭呢?!
萩原警官告诉自己不要慌,电脑断电手机关机都是巧合的概率最高,即使不是巧合……仔细想想也不是太难接受。
连做了三年自己被炸死又复活的怪梦后,他对科学的信仰之心早就动摇了,不然也不会飞快接受好朋友还活着的可能性,转个背就悄悄打上了直球。
哎再说啦,怎么想都是巧合嘛,没必要胡思乱想吓唬自己。
萩原警官到这时,还是那么乐观。
他试了几次,甚至亲自把手机给拆了重装,手机依旧黑屏,没有半点要给他面子的意思。
“坏得有点彻底啊,我有这么倒霉?”
萩原警官嘀咕完,决定下班后就去买一台新手机,旧手机里的信息得想办法转移过来,手机可以坏,唯独保存了好几年的短讯记录不能丢。
他离开办公室,试图寻找自己的外卖……等等,刚出门就找到了?
“坂本君,川崎君,你们俩吃的这份寿司外卖是……”
“哦!是十分钟拿到的外卖,我们看上面留言说,敬佩我们平时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特意点了一份外卖送过来,拆弹组的大家不用客气都可以吃——嘿嘿,挺好吃的,萩原组长吃午饭了吗,也来点?”
“……哈哈哈哈不用,你们吃吧。”
萩原警官拿过外卖单细看一遍,又看了看已经被下属吃光大半,只剩两块黄瓜手卷的午饭,面上强颜欢笑,心中却淌下了血泪。
外卖单上的下单人信息不是他的,留言和地址也对不上,哈哈,没办法啦,大概是巧合吧,有人刚好选了和他的午饭一模一样的寿司做慰问礼,店家又刚好出了岔子,收了他的钱却没有给他送餐——
“…………果然有哪里不对劲吧。”
最后,萩原警官还是没有吃上他的外卖,万分凄凉地啃了一个同事支援的面包,再在自动售卖机买了一罐咖啡,给自己灌下去提神。
午休时间结束,还是没正事可干的他依旧没死心。
萩原警官拿出他的好人缘,公然晃到了别的办公室。
“下午好下午好,你们电脑暂时不用吧?那就好,借我用……”
“——咔。”
“呃……跳闸了?没事没事,我去隔壁问问。”
“芽衣小姐在忙呀?不打扰的话,我想借借你们的电……”
“——咔。”
“Hi,我来借……”
“——咔。”
咔咔咔咔咔!
萩原警官走过的这一层楼,不断有奇妙且无情的断电声响起,警备部下属的所有办公室,竟然没找出一只幸免于难的漏网之鱼。
目瞪口呆的同事们:“……”
笑容僵住的萩原警官:“……”
“萩原君,你……”
“哈哈、哈哈哈,怎么回事啊这是,整层楼的电脑都出问题了?会不会是中病毒了啊……”
“也不是不行,但是,被你摸过的手机,一分钟内连电话都打不出去了呢……”
“……”
“那个萩原组长,要不然……”
“虽然但是……好吧,对不起哦。”
虽然电子产品碰一个关机一个,要么就信号全无,但,遭受同事们怪异目光洗礼的萩原警官还是没死心——没错,在彻底认真起来的事上,他的劲头绝不比其他好友差多少。
思索着这一路宛如中邪的离谱事件,他又去了一趟后勤处。
人类警方与数码世界警方的合作刚开始,后勤处便迅速多了一只挂职的数码宝贝警察,警视厅内网被数码宝贝警察纳入巡逻范围,随时监督是否有不法分子利用邪恶数码宝贝的力量,窃取不能外泄的重要信息。
跨世界的警界同僚除了充当可靠的防火墙,也会顺手做点给电脑消消毒,清理清理内存的小事,有需要只要拜托它就行,格外好说话。
萩原警官想找它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遭到了来自数码世界的诅咒。
理论上,数码宝贝不能过多干涉人类世界,也不可能心血来潮盯住一个只是想吃午饭的无辜警察不放。
——所以说,这会不会是……来自跟数码宝贝狼狈为奸的谁谁谁的打击报复?
如果是,那就很好了啊,被针对也可以含泪将那个谁原谅。
萩原研二欢快地屏蔽掉更现实的问题:万一只是单纯地得罪了网咖老板呢?像源千穆那么记仇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工作了,我想找机龙兽……”
后勤处警察还没来得及回话,身前显示屏的画面中,正蜷在草地间晒太阳的机龙兽抬首,看到屏幕外的长发人类的瞬间,没来由哼了一声,眼中突然射出两道激光。
“呲呲呲呲——咔!”
激光仿若轰穿了显示屏,在萩原研二和后勤处同事呆滞的目光下,显示屏画面全黑。
机龙兽不想跟萩原研二说话,于是朝他丢了一个黑屏。
“……”
“——不用说了,我懂。我走。”
萩原警官自信昂然地进,垂头丧气地出。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仅此一战,将会成为震惊警视厅的新一代传奇。
萩原警官想上楼找发小再借一根烟,走到窗边,面朝还有几个小时才会降落的夕阳,摆一个哀愁而黯然的POSE。
只不过很不巧,刚悠哉完一上午,烧上眉梢的紧急行动就来了。
“萩原组长!米花町帝都酒店发现炸弹,安排第一小组出动,大崎组长问你需不需要他代你去……”
“……!知道了,不用!我马上到!”
这半日萦绕不散的忧愁尽数抛在脑后,萩原研二几乎瞬间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
七年前的他,就算做着危险度极高的工作也不着调,会觉得现场炸弹的倒计时停下了就没事了,悠闲地脱掉防护服,在炸弹前慢悠悠地一坐,甚至还能抽空接个电话。
三年前的他,多亏之前某次看似安稳度过的事件,以及之后偶尔会在夜里闪现的奇怪噩梦,不着调的性子改掉了不少,工作态度也正经了不少,不会再让松田阵平看了担心。
但他又做错了一件事。
最开始,是萩原研二被安排去拆除摩天轮上的炸弹,可他因为几天的胡思乱想精神不振,发小担心他又出岔子,才会抢了他的任务,自己代替他去。
萩原研二自己也承认自己的状态不好,硬上是对公众安全的不负责,所以他就算隐隐有点不安,也没有跟小阵平争执,只郑重提醒发小千万小心。
结果没想到,他接连几日的心慌不安都应在了这一天。
小阵平没有出事,安全地回来了。
因为出事的,是另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
事后的无数次,萩原研二都不禁反问自己,他真的没想到吗?
即使说出来没人会相信,连他自己在烟火震响前,也始终迟疑不定——但是,他应该是想到了的。
七年前的那一日,消失许久的某个人,带着他刚刚拿到的顾问证件,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了。
某个人找到了他们怎么都找不到的那根线,亲手将似血的深红长线强行塞进他手里。
萩原研二当时便生出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他不想把这条线剪断,他还想知道小千穆为什么会来这里,真的只是偶然得知他和小阵平在这边,才顺便过来看他们一眼吗?
小千穆对那根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到的电线,有过一瞬抓紧不愿放开的动作,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有多苍白,眼神又有多空荡。
松田阵平没发现,萩原研二发现了,还牢牢记在了心里。
配合着随后而来的噩梦——停滞的时间突然开始流动,爆炸倒计时在凌乱的脚步声冷酷归零,火光终将无法逃脱的他吞噬。
那个场景没有小阵平,也没有小千穆。
萩原研二从浑身碎裂却不存在的剧痛中惊醒,醒后便开始不停地想,小千穆是不是知道会发生什么?那根线代表着什么吗?小千穆明明很不舍得放手,为什么还是松开了,逼迫般让他握紧,剪断?
他看出来了不少细节,却想了很多年都没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