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我在做饭而已。”
坏得很的邪恶组织头子淡定道,随手扔掉一个头破血流晕厥过去的大汉,再就近抓来下一个, 继续。
猛烈得似乎能让人心打颤的砰砰声,确实可以解释为菜刀与菜板的亲密接触,李社长分辨不出碳基人类的脑袋与墙面相拥的特殊音效, 没多想就信了。
“不是我说你,这时候才吃午饭不健康啊,下回早点做饭……还有,那个,弟啊,你有要对我说的话不?”
“你的限定签名版周边没了。”
“啊?”
“呵呵,没事,我只是想对你说, 一路小心, 有那群人在, 你肯定能四肢健全地回来。”
“我真的不会变成死者横着回来???不是,最低要求四肢健全就够了?小千穆你怎么能不关心堂哥我的身心健康——”
“注定会失去的东西不要强求, 去拯救世界吧, 总归死不了。”
说完最后这句毫无鼓励效果、反而再添惊悚的台词, 正忙着的邪恶组织头子挂断了电话。
擦着通话结束的尾巴,李社长似乎听到了半截更加猛烈尖锐的砰响。
自己会失去什么, 为什么这一去只要四肢健全就是胜利……李社长不敢想, 也不敢问。
他更不敢想象堂弟在电话另一头做什么。
——反正, 大概不是真的在做饭。
很巧, 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个地方, 有人和李社长此刻的心情高度同步, 只论惊恐,这个人还要超出几十个百分比。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白兰地下意识地往角落缩了缩。
他如鹰爪般精瘦有力的左手还掐着一个倒霉路人的脖子,这一后退,路人的脚绊到了地面的车轮定位器,差点扯得他也摔跤。
白兰地反应极快地松手,路人扑通砸到地上,他本能后缩的步子一下顿住,猛地回过神。
意识到了自己竟然逊色于新人,白兰地自觉脸上挂不住,顿时为自己三十三年来最没出息的表现勃然大怒——
从旁而来的血,溅到了他精心洗护熨烫的黑色大衣表面。
“!!!”
前一秒还满脸阴沉的干瘦男人脸色大变,就像受惊的乌鸦瞬间扑腾得飞起,迅速缩到最近的一根车库结构柱后……不,旁边。
他的尊严绝不允许他躲到后面,所以退而求其次,只战略性撤退,昂着脖子和格兰多纳保持至少十米的距离。
视线锁定红发男人——好像是自己“搭档”的前新人、现组长,白兰地暗中观察的凌厉双眼闪烁不停,警觉而又骇然。
观察了三秒,白兰地心头越来越深的忌惮终于冲破上限,震荡了他本应在狂风漩涡中佁然不动的灵魂。
他之前的判断完全没错。
格兰多纳……就是一个平时隐藏得极好,一旦踏入肆虐的战场,就会瞬间化身癫狂的疯子!
即使没有战场,任务平淡无波动个手指就能搞定,他也要强行制造出一个战场,满足自己的嗜血欲!
没错,这本来是一个很平常的任务,拿给他们这个精英集萃的小组做,简直是大材小用。
任务目标山口广野,波本和白兰地心思各异,却都不约而同断定他有叛变倾向,务必清除。
但光他们嘴上说还不行,必须再走个调查审讯的过场。
千穆权当做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商量好第二天就去山口广野入住的医院看一看情况。
这家医院是少见的预约制度,平常不对外收入病人,即使是病人亲友想要进医院探望,也需要验证身份,得到病人确认才能进入,这方面管理得严苛,却也安全。
不过,普通人会被拦在外面,但对专业人士来说,进出来回只是稍微麻烦一点。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波本,他提前一晚做足了准备,第二天伪装成某个预约客人的朋友,就这么轻松地混了进去。
白兰地也想自力更生混到病房里,他的打算更直接,只要抢先阴险的波本一步,一枪把山口广野弄死,死无对证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结果因为某个意外,他没能行动。
格兰多纳悠闲地盯着他,说什么潜入的事情交给情报人员出身的波本就行了,他们去了反而添乱,而且——
“方舟给的任务建议不是说了吗?最好不要在医院里杀人,会惹来不少麻烦。”
白兰地:“啧……”
都是废话。
黑衣组织杀人从来没有挑过时间地点,目标在家里能杀,目标在竞选总统的会场也能杀,几百米开外狙击枪一响,子弹爆头杀完走人,没用的条子还能追上他们不成?
这个叫做方舟的全自动地图导航仪模式死板,倒是能隐晦透出些许重要信息:为什么不让他们直接在医院里动手?只有一个可能,这家医院是组织控制的医院,那么人死在里面,确实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兰地没跟格兰多纳对着干,老老实实地蹲在医院附近,等波本传出情报,他脑子里却是想着另一回事:这家医院暗地里是归谁管的?Gin大人还是Rum?如果是Rum的,那就完事儿之后,他怎么也得悄悄进来放几斤炸弹,Rum不高兴他就高兴……
“波本有消息了。他打听到了山口广野的最新动态,目标决定转院,半小时后就会在保镖的护送下前往另一家医院。”
“哦,就趁这个机会把目标截走是吧。”
“没错,现在该我们行动了,白兰地前辈。”
“你特么别叫我前辈了——算了无所谓你爱叫就叫吧。”
接下来的事情也很简单,在外接应波本的两人转移到医院的地下车库,守到山口广野的保镖团队到位,他们不客气地把人接收,自己取而代之,等波本把目标忽悠下来,塞进车里,他们就能安然自若地撤退了。
白兰地就是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个步骤,会突然变得宛如炼狱般恐怖。
起因只是格兰多纳接了一个电话。
他原以为,格兰多纳要完全展露疯狂一面,手里至少得握住一把枪,平日隐藏在温润外表下的阴暗不过是冰山一角,格兰多纳向来伪装得很好,只是区区几个路人甲,没有让他认真起来的资格。
可事实证明,格兰多纳发起疯来,也不拘泥于时间地点。
——红发男人左手优雅地握着手机,手机轻贴在他耳边,他唇角带笑,气度温文尔雅,就像在与熟人温和地聊着天。
——视线稍移,红发男人的右手随意向上,扣住了某个比他更高壮的男人的后脑。
砰!
保镖一号的前额几乎镶嵌进车顶盖,也不知身子被踹开后,车顶是否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弧形凹陷。
“嗯,然后……没关系,死不了……”
他的语气冷漠如冰,笼于暗淡光线中的赤眸晦暗不明,人命在他口中似是半文不值,听得唯一的听众刹那生畏。
几句话的功夫,除了最先下车的两名保镖,呆滞在车里的司机也被他伸手拽出来,糊墙,丢弃。
这时候白兰地刚解决了他负责的那个人——还不算解决,因为他在半途就莫名心中发寒,差点丢人地摔倒,最后还是格兰多纳路过,顺手给他补了一刀。
没人能够发出惨叫,只有血珠近乎无声地滴着。
一边车窗多出了几行血印子,右侧的车轮下堆积了几滴血珠汇聚而成的小水泊,开车就会往前轧出长痕。
格兰多纳没戴手套的右手也脏了,白兰地想,他应该用左手去杀人,这样才卫生——错了,虽然看起来过于血腥凶猛,但实际上并没有死人。
“一分四十五秒后,西北方向入口,目标与波本即将抵达车库,监控屏蔽将在两分钟后解除。”
方舟机械的播报声透过耳麦传入耳中。
“看来时间刚刚好。”挂了电话后,似乎又悄然回归正常形态的格兰多纳笑道,移眼看向十米外站得笔直的白兰地,“白兰地前辈,麻烦你配合我收尾。”
“好的没问题都让我来我是专业的。”白兰地把两人间的距离缩短至9.8米。
仿佛任何平常或不平常的东西,都会成为打开格兰多纳疯狂开关的刺激源,他需要小心谨慎。
又及,他不仅枪法没有格兰多纳好,肉搏水平相差更远,格兰多纳一个人打他十个,因此更需要谨慎再谨慎,要是还没来得及向Gin大人和那位先生尽忠,就被突然暴走的“友军”无差别弄死,很冤。
就扫尾这一领域,白兰地确实很专业。
他首先把被打得妈不认的四个壮汉堆起来,屏除“什么仇什么怨”的杂念清理掉肉眼可见的血迹,随便找了辆车,把车后盖撬开,连人带垃圾全往里面塞,塞满了摁下盖,视野范围内干干净净。
自己擦干净了手,等在轿车旁的红发男人也是那么地温柔可亲。
“前辈。”听,多温柔啊,“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等下他们来了,会露馅。”
“远么?远么!是你太不警觉了格兰多纳,我觉得这个……呃,这个五六米的距离刚刚好,显得亲近又不懈怠……”
“代号成员白兰地与代号成员格兰多纳的实时距离为:8.999米,远超过安全警戒范围……”
“要你管?闭你的嘴少bb!”
“前辈的顾虑,我是知道的。”
红发男人幽幽的一句话,让一个劲找方舟撒气的白兰地变成雕像。
又一句话,宛如大冬天往他头上扣了满满一桶冰块,冷气贴着身体往里渗。
“前辈请放心,我只记该记的仇,一般情况,不会误伤无辜。”
白兰地:“…………哦。”
仇?哪来的仇?谁跟你有仇长得丑就跟你有仇了?!
看保镖们的惨烈现状,不是打击报复的确说不过去——然而这群人怎么可能跟格兰多纳扯上关系?单纯看不顺眼还差不多。
疯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白兰地死也不信。
他假装自己信了,因为担心自己会变成被“误伤”的无辜。
“我来演司机。”他昂首挺胸,作势高傲走过来,用常年摸鱼升级而来的智慧自然地跳过危险话题,“告诉你,新人,我开车贼溜,你,不行。”
“好的,我到后座去。”新人乖巧地让开,绕到后面拉开车门,勾腰坐了进去。
他坐在正对驾驶座和白兰地后脑勺的那个位置,丝毫没有要往右挪一挪的意思。
白兰地屏息凝神,握紧方向盘,进入惊弓之鸟高度警觉模式。
格兰多纳悠然地坐着,与白兰地形成鲜明对比。
距离目标下楼还有十八秒。
最后的等待时间里,仅有两人的车内剑拔弩张,像是绷紧的弦随时会断,又有倒计时成迷的炸弹滴滴作响,下一刻就会——
“白兰地前辈。”
砰轰!
白兰地爆炸了!今天不是他死就是他跟波本同归于尽!
然而,在这不死个人根本说不过去的氛围里,格兰多纳说:“不要跷二郎腿,对脊椎不好。”
“…………”
“看你太紧张,我想帮你缓解一下焦虑情绪,有效果吗?顺带一提,坐姿不良的确会导致脊椎侧弯,你应该多注意。”
“…………哦,行。”
白兰地默默放下翘起来抖成梭子的腿。
这时候,目标人物终于来了,同行的还有一干医生护士和神奇混入其中的波本。
“山口先生!转院的事情还请三思啊,您的情况并没有您以为的那么严重,只要在我院坚持治疗,不出时日就能得到明显好转,后期再做调理……”
“不用劝我了!安田医生!我更倾向于接受我私人医生的建议,贵院的实力值得信赖,但效率属实不敢恭维……就这样吧!”
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包围圈中心,发顶微秃,干瘪的脸色泛黄,不佳的气色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十岁。
相貌与资料中的照片吻合,性格也符合事先的推测——急躁,固执己见,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尤为在意。
可进一步推测:他显然非常怕死。
“各位止步吧,山口先生的个人意愿才是最重要的,请不要再给山口先生增添无意义的困扰。”
随行的金发男人上前半步,彬彬有礼却又强硬地阻止道。
楼下两人活动筋骨的同时,楼上的波本也没闲着。
他在方舟的远程指示下顺利躲开遍布楼层的眼线,敲晕了山口广野聘来的保镖队长,光明正大走进了目标的病房,一番巧舌下来迅速得到了目标的信任,此时赫然成为了山口先生的代言人。
山口广野没有家属随行,似是在暗中顾及着什么,他对他绕过警视厅视野,用私人路子找来的保镖也不熟悉,然而,却十分相信他们的实力。
这个细节被波本记在心里,他笑意盈盈应付完追出来的医生,终于转身,将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山口先生引至轿车门前,亲手为他拉开车门。
“山口先生,请。”
“嗯。”
山口广野淡淡应了一声,神情有些倨傲,但其实对保镖的态度颇为满意,心里想着还不错,没有浪费他这些年来花出去的钱。
金发的保镖队长停在车门前,伸手挡住车顶,他弯腰坐进去,这时车门就该关上了。
“咔。”
右侧的车门关拢,挡住车库内微微流动的风。
可是,山口广野刚坐进来,表情就变得略微古怪。
他乘车喜欢独占后排,讨厌多人挤压的空间,出于安全考虑,容忍一个保镖坐在左侧占掉一个位置,已是极限,他刚刚还觉得不错的金发男人也不识趣地挤进来,把他卡在中间,就很难说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