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没有找他茬了,光明正大的对练还不行?经过反复的观察,我发现了他除体力之外的又一大破绽,下次对上,我一定……!”
是警校生精神饱满的语气,过去被评价为“会妨碍到任务的幼稚意气之争”以最为自然的姿态展露出来,诸伏景光从旁凝望他头一次在黑暗里也这般明亮的眼,也就是在那一刻警觉,发小的身上全然没了组织成员降谷零的阴暗影子。
零也变了,他很是狡黠地把自己的灵魂撕裂开,分成了两个身份,身在警校,他就是警校生降谷零,组织相关的一切干扰不到他,他以只有他能做到的方式融入了阳光之中,由此轻松地享受生活——以及,他们不该有的“朋友”。
没有任何变化的人仅剩下他。
诸伏景光百般踌躇,内心始终是迷茫的,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改变才能达到目的,每当想要学着同伴们的模样上前时,就会想起松田阵平那一日的直言不讳:装出来的好人模样有多刺眼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越想靠近,越会适得其反。
的确。
他和源千穆说不上几句话,稍微比划了几下就被零或者组长拉着,厨艺这方面有零后来居上,零做的三明治美味得不可思议,竟将他唯一算得上有用的地方也压过了。
零和组长的担心……可以理解,最初之时,诸伏景光自己也以为自己乍眼望见一簇美丽的红色,是因为太过喜爱,才迫不及待地想将其攥入手中,从他的掌心内碎下一地纷落的花瓣。
后来他才意识到不对。
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BOSS,他是出于某个……或许,只属于“自己”的原因,才会那般迫切地想要接近源千穆。
也不是零以为的,想要杀死源千穆、想要杀死自己的理由。
……他可以做到吗?他真的能像其他人,像零那样,毫无压力地迈开脚步吗?
他——如果离得近了,他能克制住自己……不、他,能吗?
沉甸甸的情感,难言的压抑泛滥。
降谷零想不到,不过是两人随意对视的几息时间内,一个几近溃烂的灵魂就在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发出无声的痛苦呼救。
他只看到景苦涩地垂下眼睑,再抬眼时,那双幽蓝的眼眸不知为何隐见湿润。
轻不可闻的嗓音荡开,景突然问了他一个不可能成真的问题:“如果任务失败了,你会动手吗,零?”
降谷零奇怪反问:“会,为什么不会?”
任务失败,要么意味着他们卧底失败,要么意味着他们未能如期说服目标源千穆,将其发展为组织成员,反而暴露了自己,诸伏景光所提的显然是后一个可能。
在目标面前暴露了身份不要紧,只要还能继续卧底,单独将知晓了真相的目标清理掉就行了。
降谷零毫不犹豫,自觉将两个自己分得清清楚楚,诸伏景光就像只是随口一问,眨眼恢复如常,引起降谷零注意的消沉亦不见踪影:“那我就放心了。我这里还要准备一会儿,你先把你做的三明治先端上吧,对了,把加了芹菜的那几个单独放到一边。”
“芹菜怎么了!凭什么对美味的芹菜区别待遇!”
“都说了正常的三明治里不会加芹菜啦。好了好了,快去吧,让大家先垫一垫肚子。”
降谷零不满地抱怨了几句,总算端起三明治离开厨房。
而在他转身走远,踏上楼梯的脚步声遥遥响起的那一刻,诸伏景光背对着厨房入口,总是柔和笑着的面孔骤然浮现刺骨的冷漠。
诸伏景光左顾右盼,找到了自己带来的厨具,拆开包装,将崭新的菜刀拿到水龙头下细致冲洗。良久以后,他低头,看到洗菜槽内被血肉模糊的鱼身堵住漏水口,血水还是不知何时漏光了,瞳孔沉寂空洞,变作消极的灰色。
此时的零会,以后的零绝对不会。
他心无波动地断言。即使他依旧不知道如此判断的原因。
等诸伏景光收拾好厨余垃圾,炖好了汤,额外炒了几盘荤素搭配的菜,楼上晒太阳的大爷们很有自知之明地齐刷刷下楼,接了端盘上菜的活儿,最后整整齐齐地围坐到餐桌前。
诸伏景光仿若无事地坐在降谷零的身边,右手边的空位如往常那般没人坐,他已经习惯了。
然而。
今天突兀地有了变化。
原本习惯单独坐在方桌的一端,不跟任何人手挨手的红发青年端着空碗,在自己的固定位置旁驻足,冷血无情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某个黑发青年。
这家伙,是叫诸伏景光没错吧?
旁人没注意,但被迫暗中观察的BOSS看得清清楚楚。
诸伏景光笑得让人很有打假欲/望,又正好坐在他视野内不可避的位置,边吃饭边看着这张脸,十分影响他的食欲。
BOSS想要好好吃饭。
所以,他干脆坐到了黯然无光假笑青年的身边。
“明天训练完等着,我有话跟你说。”
可惜,诸伏景光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没能听见。
他隔天就给BOSS搞了一件大事。
在一起源千穆“恰好”没在场的见义勇为突发事件中,有两个奋不顾死的白痴闯进火场,十分钟后,一起进去的松田阵平跳窗出来了,还有一个人在里面毫无动静,即将被大火吞噬。
源千穆:“…………”
这是第一次。
源千穆暴怒到险些失去理智。
“诸·伏·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