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音尤带孩童的稚嫩,话语的内容却是一针见血,完全没被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吓到。
她毅然朝安妮那群凶神恶煞的大人所站的位置走出几步,冷冰冰地指出:“你不仅在偷吃领主大人钓回来、赏赐给奴隶的鱼,竟然还敢冲那口锅里吐口水!”
不等安妮发作,露西已经陡然拔高了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无比尖锐、极剧穿透力的童音,一下透过窗户,传到了站在附近的人耳朵里:“你为领主大人做汤时,用的就是同一口锅!你竟然敢让领主大人喝沾过你恶心的唾沫的锅里煮的汤!”
“该死的混崽子!”
安妮又气又急,满脸涨红。
她想抓住露西把那张惹事的嘴撕碎,但她胖乎乎的身躯一时半会却根本追不上瘦小灵活的露西,只能气急败坏地吼着:“把门锁上!我要割了她乱说话的那根烂舌头!”
看呆了的另外几人,这才如梦初醒,几个围住了露西,而另一个则箭步冲去锁门了。
露西被她们堵住了没能走掉,眼看着安妮已经抄起一边拨弄薪柴用的铁棍,面目狰狞地朝着她走了过来,她已经做好了跳下二楼窗户的准备——
“你想做什么?”
一道平静里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声音忽然响起。
已经被逼到窗户边的露西愣住了,根本没能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
安妮却一下就听出来了。
她身上的肥肉一颤,脸上凶戾的表情也完全僵住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一向跟她不对付、刚才明明已经跟着领主大人出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了的男仆约翰!
“哼,厨房的事情,恐怕跟男仆无关吧!”安妮故作镇定,抢先开口,直接将罪名扣到了露西身上:“这个该死的女奴偷喝了殿下好心赏赐给奴隶们的鱼汤,还朝里面吐了唾沫,我是要抓住她进行惩罚,轮不到你多管闲事,约翰!你给我滚出去!”
“殿下的心地,确实是再好不过了。只是那样的善心,总会被奸恶又卑鄙的家伙利用……”约翰却一动不动,兀自盯着面红耳赤的她,慢条斯理地说:“所以才需要福斯先生和诺亚骑士长在一旁守护,果断把这些不知廉耻的蛀虫赶出她们不配待的地方——也就是殿下的身边,你说对吗?”
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露西看得迷茫又痛快。
刚刚还大声叫嚣着、狡辩着的厨娘安妮,以及和她交好、一起犯错的那几个下仆一起,被听从约翰调派的其他几名身强力壮的男仆按在了地上,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她们被堵上嘴巴拖走之后,几位看上去就比安妮等人要干练得多的陌生女性走了进来,恭敬地向约翰行了一礼后,就开始料理厨房里的残局了。
是新厨娘吗?
“虽然还不知道你能不能通过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约翰忽然俯身,微笑着向一脸茫然的露西小声说道:“但值得庆贺的是,你至少已经顺利通过了福斯先生对你的考验了。”
——那就是哪怕豁出性命、也对领主大人绝对维护的忠诚。
对厨房里发生的这场小风波,白天一直陪着最重要的小主人在树林伐木的福斯,全盘都完美地掌控着。
于是当忙完一天的奥利弗回到城堡,放松地享用晚餐时,最初只是察觉出了味道和口感的不同。
“看来那位笨手笨脚的厨娘的手艺终于有些进步了。”奥利弗真心感叹着:“多亏了我亲爱的管家先生。如果不是福斯你的话,她一定会是我最想解雇的人。”
“实际上,是城堡里刚更换了厨娘,殿下。”
福斯微躬着身,不疾不徐地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出乎福斯意外的是,一向比真正的天使还要心软的(毕竟在神殿流传的故事中,再圣洁美丽的天使,也会对违背戒律的叛教者毫不犹豫地刺出夺命的一击)的领主大人,这次却难得地没有对安妮将遭受重刑的下场表示出反对意见。
——奥利弗确实难得地动怒了。
在缺衣少食的大环境下,他其实已经尽可能地以宽容的心态,去对待每个或是因为无知、或是因为根深蒂固的阶层差异而犯下——至少在他这个现代人眼里的——错的人。
如果是奴隶在饥饿难耐的情况下,偷吃了锅里的鱼肉,哪怕是一整锅,他都绝对不会因此感到不悦的。
他每天去树林伐木,都会坚持留一些体力、特意去钓一些鱼回来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不过是想尽自己所能,让领地上的子民们在得到真正稳定的肉食来源前,能通过这些途径稍微补充一点营养。
即使因为游戏系统的存在,让他能比其他人更轻松地获取大量的食物……
这却绝不意味着,他能容忍厨娘那样的害群之马。
在领地上有超过八成的人,每天做着辛苦的工作,却因为食物短缺、而视每天唯一的那碗热腾腾的鱼汤为“神赐”。
身为城堡里的厨娘,原本过着让无数人羡慕的优渥生活,安妮却以‘卑贱的奴隶不配享用历来只为领主服务的厨娘的劳动成果’这样荒唐可笑的理由,而恶意糟践珍贵的食物。
“那些鱼,都是仁慈的猫猫神对忍饥挨饿的忠实信徒们的馈赠。”
向来带着温柔笑意的领主大人,极罕有地露出了冷漠的神情:“卑劣的小偷、无耻的说谎者,根本不配成为猫猫神的信徒……在她眼里,奴隶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让她去过那样的生活吧。”
也就包括了——“只配趴在肮脏的泥地里、啃食腐烂的草根”。
在福斯看来,安妮的行径就算是被吊在绞刑架上,死后被秃鹫啄食、直到被风干成一具骨架,也是罪有应得。
但在听到奥利弗的决定后,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我明白了,尊敬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