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虽然站着对他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服从的奴隶们, 奥利弗却从不是个爱废话的领导。
他身上的事务,可比谁都要来得多呢。
在说了难得的一大段话后,奥利弗就欣然结束了讲话, 回到城堡中去了。
他打算尽快解决掉午餐, 然后就下到田地里, 将第二批成熟的玉米全部收获掉。
就连奥利弗都说不上来, 为什么采摘玉米那种单调的重复作业,却能唤起他体内潜藏的某些古老的冲动, 拥有让他着迷的奇怪魅力……
徒留台阶下站着的奴隶们表情呆滞,面面相觑。
这几天才临时住进了城堡的乔纳森和齐肯,也听得呆住了。
他们现在每天只用听从露西的调派,负责给小鸡们及时清理弄脏弄湿的垫料、补充干净的食水、再严格按照领主大人给下的具体指示、对鸡舍进行进一步的修葺。
在奥利弗看来,这些活听起来不重, 却十分繁琐。
两百多只脆弱的雏鸡,需要非常精心的看护——光靠这三个人一天完完整整地做下来, 中途可供休息的时间其实是少得可怜的。
但乔纳森却感觉再满足不过了。
在他看来,照顾这些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变好的活泼小鸡仔们,工作本身简直一点都不费力。
而且身边还没有手里不怀好意地拿着鞭子、在边上虎视眈眈的管事督工,有时候甚至他都没有犯错、就会因为督工心情不好而莫名挨上几记毒打。
每当遇上问题、阻碍到工作的继续进行, 乔纳森也不会像是以前那样, 只木然地站在原地等待管事的安排了。
有了露西这个再好不过的范例摆在面前,他开始尝试着自行思考。
如果想出可行的办法了,就去询问露西做最后的确认。
而见乔纳森这么卖力, 屡屡得到露西的表扬后, 原本只是想混个轻松体面活计、以后设法进城堡做正式男仆——哪怕只是下等男仆也好——的齐肯, 倏然萌生了危机意识。
他不想被乔纳森远远甩在后头, 就只能也跟着开动脑筋, 帮露西出主意。
这两人间无意中形成的良性竞争关系,就这么给原本焦头烂额、压力巨大的露西帮了大忙。
“庆典?假日?”
乔纳森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不不不,听殿下的说法,我们今天是没有假日的。”齐肯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恍恍惚惚地看向他:“好像是明天再调给我们吧?和厨娘一起?”
“不!那怎么行!”乔纳森毫不犹豫地说:“我们本来做的活就够轻松了,凭什么能躺在地上等人喂饭吃呢?而且我们明天要是不做的话,活万一落到领主大人……或者他身边的管家先生他们身上的话怎么办?”
齐肯舔了舔下唇,尽管本能地还是想要‘放假’,但也点头认同了这番话。
养鸡的活虽然远比下地轻松,但小鸡再可爱,拉出来的粪便也是臭的。
清理那些鸡粪的活,可绝对不该是那位美丽的贵族大人该做的。
乔纳森和齐肯还清楚,现在地里的活计,和领主来之前地里的活计相比,完完全全就不是一回事。
之前的忙碌是沉重的,也是让人绝望的——就算每天起早贪黑,下工后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驼着行走来缓解僵痛,可贫瘠的土地里种出的粮食依然少得可怜。
就那么点可怜巴巴的粮食,也根本落不到他们嘴里:全都会被管事们征收走,除了平民能保有一点自耕地的收获外,奴隶是完全不能奢望的了。
他们只能靠每天上工前的那一顿汤和硬面包渣,还有干活时从地里翻出的一些不带毒的草根来勉强充饥。
自从领主大人来了以后,一切都不同了。
被伟大的猫猫神所眷顾的,那位美丽尊贵、如同浑身都在闪闪发光的殿下,不仅挥着锄头、不知疲惫般独自开垦了近半的田地,还教他们将杂乱不堪的田野规划得井井有条,用生机怏然的豆类攀植隔开。
下地的人现在要做的,每天主要就是给他们所播种的那一半田地浇水、除草、再用稀释过的尿液进行定期施肥。
对,还有那神奇的厕所!
奴隶被认为是连贵族的屁都比不上的、从泥地里长出来的肮脏东西,他们明明早就对那股萦绕不去的恶臭麻木了。
但当随处可见的粪便被清理干净,那条臭烘烘的屎河被彻底填埋,田地里的家家户户——那一坐坐用领主大人赐予的好木料修建的新房间,建起了一间间干干净净的厕所。
殿下亲口说了,那些所有人都厌恶的肮脏恶臭的东西,到了明年,就会变成能让土地肥沃、庄稼生长得更好的堆肥。
太不可思议了。
乔纳森想。
第一次品尝美味的鱼汤时,他们对领主的感恩的,却也是惶恐的。
但真正拥有那么漂亮的新木房子,在商人们震惊的注视中去厕所里排泄,而不是像野兽般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中……
他们才真真正正地品尝到了,什么叫幸福的滋味。
还没等奴隶们消化完这天使般美好的领主带给他们的幸福,就又被新的‘幸福’重重砸中了。
假日?
除了贵族大人们外,平民……不,甚至包括奴隶们,还能有可以从第一下钟声响起时就在家休息,一整天不干活也能从城堡领到饭吃,晚上居然还奢侈无比地点燃篝火,允许他们唱歌跳舞?
奴隶们呆呆地看着彼此,心里与其说是欢喜雀跃,倒不如说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