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和奴隶,当然不可能得到一样的待遇。
奥利弗向地毯上剩余的作物颔首示意:“你们不用争夺回答的机会,都被允许自由选择一对新的组合,但必须说对理由……或者就刚才出现过的那两种组合,补充一样作物之所以适合相伴生长的原因。”
“我明白了,尊敬的大人。”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就决定了谁先选择——体魄较瘦的高个子。
他是第六任领主的贴身男仆的妹夫,曾经靠着这层关系,短暂地挤进了油水最多的磨坊里,在里面没少耀武扬威。
结果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随着第六任领主的突然病亡而一落千丈。
贴身男仆被牵连而一命呜呼,他虽然逃过了一劫,但也不可能继续留在磨坊了,而是被怀恨他平时嚣张做派的其他工人赶了出去。
他现在只能靠到处做些杂活、帮妻子在被分配到的小自耕地里劳作,才能勉强维持住自由民的身份。
正是因为没少帮妻子的忙、亲自在地里照料作物……他对自己选择的答案,还是带有很强大的信心的。
“愿伟大的猫猫神护佑您,英明的殿下,”他毕恭毕敬地将手心里的两样作物展示出来,态度谦卑,扬起的嘴角却代表了他自以为选对答案的得意:“请您看,这就是我的选择。”
奥利弗扫了眼他手中的甘蓝和土豆,眼皮微微一跳。
为了不打击第一次上课的学生们的求知欲,他特意摆了那么多正确组合。
……能精准地选中需要避开的这一对,也算是一种绝佳的运气了。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这个自己给了好几次机会、却还是不中用的倒霉平民,温声说:“说出你的理由吧。”
这人信心满满地回答着:“尊敬的殿下,这两种作物都是长不高,喜欢在地上爬的呢!就像是奴隶和牲畜,都是在污秽的地里生长、在一起时总算能将活干好,作物也是一样的。我曾经见我亲爱的母亲这么栽种过,在我的小院中,它们紧挨在一起,也能过得很好……”
“是吗?”
听到他前半段侮辱奴隶的话,奥利弗勉强才忍住了没当场皱起眉头。
当听到后半段时,他心里更是彻底没有了对这人的容忍。
不等对方说完,他便冷淡地出声打断了,重音提醒:“你确定自己‘亲眼见过’,它们在一起时还能‘长得很好’?”
除非是这个人搞错了作物的种类,将菊科的紫叶生菜和十字花科的甘蓝弄混了,否则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甘蓝虽然因为对多种蔬菜和杂草友好,而被称为‘共荣类’作物,但这并不能掩盖它所具备的强烈他感作用。
甘蓝与土豆,就完全不属于适合混栽的伴生组合。
由于受到甘蓝分泌的他感物质的影响,土豆的生长发育会受到相当严重的抑制,根本谈不上“长得很好”。
“可是,殿下。”
这人虽然感到大事不妙,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话里有夸大其实的成分,而是下意识地硬着头皮、试图搪塞过去:“您虽然亲手栽种过土豆,但像您这么尊贵的人,或许从来没见过甘蓝呢。我敢向睿智的猫猫神发誓,这一切都是再真实不过的——”
听到这里,奥利弗的眼中,已经难以掩饰对这人的厌烦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扪心自问。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不论是厨娘安妮,还是那个叫斯莱克的奴隶,似乎都觉得他的眼睛是瞎的,他的善心是无穷尽的,是可以轻易蒙骗的对象。
他们敢这样对待前领主们吗?
恐怕不敢。
因为那些领主残忍冷血,喜怒无常——他们会老老实实地听从,哪怕只是出于对严酷手段的憎恨和畏惧。
即使是突然来到了这个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血统带来的特权,就算作出再奢靡残暴的事,也显得理所当然的时代,他也始终努力坚守着自己的底线。
却好像被这些看起来很软弱好欺的人,一步一步地往冷酷无情的世界逼去。
“你确定,并且坚持自己的说法吗?”
想起那天迈出城堡时看见的花海,和一张张唱着猫猫神赞歌的虔诚面孔,奥利弗稍微平静下来。
——这个问题,也是他给对方的最后一个机会。
那人讷讷地点了头,勉强笑着:“殿下,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请您……”
一时间失去了耐心的奥利弗,便转身看向一旁的福斯:“福斯,我需要你带人去一趟这个人的家里,将他靠近甘蓝种的土豆拔几株出来,再拔几株远离甘蓝种的。如果找不到后者的话,就去他邻居家里找一下。”
也是因为这个动作,他才看到一直沉默的忠心管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将右手搭在腰间的马鞭上、一副随时准备听令挥鞭的状态。
奥利弗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表露出一点对这个平民的反感……
这位明明已经四十出头、战斗力却高得连诺亚骑士长都赶不上的忠心耿耿的管家先生,就要冒着逾越的风险挥鞭了。
福斯若无其事地移开了手,毕恭毕敬地躬身:“我明白了,殿下。”
奥利弗没有再看向瞬间变得惶恐不安的那个人,平时总出现在那张美丽面容上的温柔笑容,也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不带任何喜怒,无波无澜地宣判着:“我希望所有人都清楚一点。胆敢欺骗神、愚弄我的罪人,必将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