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从福斯手里接过事前准备的小铲子,亲自在地上铲了一下。
并在管家先生无比克制的目光中,无比自然地将那捧脏兮兮的土倒在了手心上,展示给法穆尔和雷布尔看。
尽管才被晨露覆盖过,这块半润的土壤依然很硬实,不同于其他田地里的黑褐色,是偏浅的黄白色。
最明显的是,它的表层还覆盖着一层斑驳的、很薄很细的白色粉状物。
……有点让奥利弗联想到,一块被随意撒上了一层白糖霜的焦糖蛋糕。
这当然不是一块合格的土壤剖面样品——真正能进行科学测定的剖面,规格都有着严格的要求,并且深度至少要达到地下水位。
但在匮乏其他测量手段的情况下,这种直观的观察方式,姑且聊胜于无。
“你们把这种土壤称为什么?”
奥利弗有些期待地询问着二人。
法穆尔与雷布尔心里微沉。
他们沉默片刻,最后由雷布尔无奈又恭敬地给出了一定会让眼前人失望的答案:“殿下,这是被白色恶魔侵蚀过的土壤,是不能种出好的作物的。”
这大片位于城堡西南侧的灰白土地,之前并不是没有奴隶、甚至是平民尝试在上面开垦耕种。
但不论他们浇水多么卖力,又尝试过各种各样的作物……除了极少数不能食用的杂草外,就只有春麦能在上面苟延残喘了。
就算艰难地熬过了春夏两季,如果没能在秋季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成熟和收获,作物也会很快枯萎死去。
时间一长,这片表面越来越发白的土地,就被所有人放弃了。
被二人担心会面露失望的神色、或是发怒的金发领主,却是笑着颔首:“白色恶魔吗?”
这么标准的一块盐碱地,称为被‘白色恶魔’——盐份——所侵蚀的土地,倒也算形象了。
“英明睿智的猫猫神啊,”奥利弗煞有其事地说:“仁慈的祂为了不让勤劳的信徒们挨饿,特意在梦中将净化这些土质的方法教给了我。而为了散播神慷慨的荣光,你们作为被选中的存在,也应该尽心尽力。”
如果是重度,不,哪怕是中度盐碱化的土地,凭现有的基础生物手段,奥利弗也是无能为力的。
但就他目测,这位于莱纳城西南端的大片盐碱地——足有莱纳目前拥有的所有耕地面积的两倍大,土壤都只是程度较轻的盐碱化。
只要用对合适的灌溉和排水方式,加上种植合适的耐盐作物,就能把这些荒废的土地重新利用起来。
看着表情空白的二人,奥利弗故作严肃地说:“能做到吗?”
二人顿时如梦初醒,难掩惊讶与兴奋地跪下,大声回复:“是,殿下!”
奥利弗也很干脆,直接给法穆尔升了官——让他领了随意差遣这处石围栏里的五十多名俘虏干活的职务,也就是所谓的‘监狱长’。
雷布尔毕竟还是奴隶身份,在他做出更多显著贡献、能脱离奴隶身份前,奥利弗便让他在明面上先成为法穆尔的助手。
以法穆尔对人温和、对事严谨的脾性,也不可能对雷布尔多加为难的。
在用奴隶做事时,奥利弗时常心疼他们过得太苦,想方设法给他们放假、加餐、减负……
而使唤起这群曾经对着福斯他们挥舞武器的俘虏时,则是一点都不手软。
就算他们吃得比现在的奴隶要差得多,只能说是饿不死的地步,也总比曾经的莱纳奴隶过得日子要好多了。
俘虏们在接受事实后,对自己的待遇也毫无怨言。
能被留下来的,大多是受雇于原先商队、被迫中途加入强盗团的人。
真正赚到大头、细皮嫩肉的商人和商人的家眷们,早就被强盗们一刀砍死了。
剩下的大多是农夫出身,看起来能干得动活,拿得动武器的。
只是换了个地方干活而已……他们从被迫成为强盗团里的一员的那天起,就知道哪天要是真的被捉住了,是一定要被挂上绞刑架的。
尤其是在亲眼目睹其他同伴的下场后,对能活下来这点,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这群突然送到莱纳来、并且愿意认真干活的俘虏,也算是给奥利弗解了人不够用的麻烦了。
要想改良盐碱地,就必须多管齐下:让水利工程和农业耕作并行。
第一步是平整土地,减少地面径流,提高之后进行水平排水的效率;而在平整土地的过程中,要挖掘到比寻常耕地要深得多的层面,让好的深土被翻上来、成为新的耕种层,与含盐量较重的表层土块交换位置;挖出来的深土土块,还要用耙状农具捣碎,起到打破土壤板结层、减少累盐的影响。
至于水利方面,考虑到这片盐碱地的西侧与南侧都临近莱纳河,可以将南边的莱纳河下游作为天然的容泄区,同时从西侧中游段引莱纳河水来进行洗盐和灌溉。
而水平排水沟道的挖掘,要在平整土地和翻耕后才能进行。
这样的明沟排水效果又快又好,需要的技术手段也简单到几近没有,缺点只在于工作量大、沟坡容易堵塞坍塌。
——反正不缺劳力。
当奥利弗耐心地详解起排水沟道和灌溉渠的配套方案,连常人眼里简单无比的“挖沟排水”,都被分成了“干渠”“支渠”“斗渠”等让人眼花缭乱的5级后,别说是早已眼冒金星的雷布尔,连法穆尔也不得不羞愧地小声表示,他们已经跟不上了。
即使美丽的神使大人这么慷慨无私,将那么高深的知识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可他们……却太愚蠢了,根本没能听懂。
法穆尔惭愧无比地感叹着。
——真不愧是神的智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