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后知后觉这是入侵的敌军后,本能就告诉他们,要想活命,就必须舍弃家当逃跑。
但理智却又同时清楚地告诫他们,这时逃跑除了激怒对方外、根本无济于事。
两条腿的人,怎么可能逃得过四条腿的马呢?
更别说,他们被强征入伍的亲人们——重要的丈夫、兄弟、儿子或父亲,可都还在他们可以肉眼看见的地方,当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俘虏呢。
就在他们一边犹豫不决,一边心惊肉跳地注视着他们时,那几名身着精致的亮银轻铠,腰佩刻着无比繁复的天使公爵纹徽的长剑的骑士们,忽然领着一小队卫兵,朝城镇区走来。
“要、要来了!”
几乎所有人脑海里这时都是一片空白。
他们刚要懊恼不该心怀侥幸、在发现的那一瞬间就该找机会逃跑时,那名年轻的棕色短发骑士——奥克沃德,就向他扬了扬手里鼓鼓囊囊的钱袋,尽可能温和友好地笑着,开口问道:“我们需要为同伴们和部下们买一些热食,你愿意带路吗?”
“……”
被问到的那人满脸呆滞,半晌才道:“愿、愿意的。”
伟大的哈维斯特神啊!
这是一支多么奇怪,多么难以理解的队伍!
和一边满脸懵逼地卖货,一边不由自主地逐渐放下戒心的格雷戈平民不同,肯在反复亲眼确认过,被捆得像猪猡的那个倒霉蛋真就是自家主人时,脸色倏然黑沉下来。
真是废物。
他微眯着眼,第一次克制不住心里的烦躁,无声地骂着。
“先生,您看清楚了吗?”
一边的管事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慌张地问着他:“我们这下该怎么办?”
“暂时还无法确定。”
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在一个士兵听不到的地方,冷静地问询着管事:“他们的条件是什么?”
“那位银发的骑士要求您立即出城,与他尊贵的主人对话。”管事满怀期望地看向他:“要现在将桥放下去吗?”
“当然不。”
肯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一脸平静地给出了答案:“你相信我们的主人会是那么无能的废物,连敌人的地盘都还没赶到,就遭到俘虏,像牲畜般扔在地上吗?开什么玩笑,那绝对不是我们英明神武的麦肯纳阁下。他们竟然敢这么做,那无异于羞辱我们,羞辱麦肯纳家族高贵的血液,也是在羞辱整个格雷戈城。”
肯当然能猜到,对方将要提出的条件大概会是什么:恐怕不是一笔数额庞大的赎金,而是这一整座城池的归属权。
管事睁大了眼,试图辩解:“但是,那个人真得长得很像是——”
“阴谋。”
肯斩钉截铁道:“这一定是敌军的阴谋。在离那么远的情况下,你除了能看见体型、衣物和发型外,真的能看清他的面貌吗?”
管事迟疑了下,愣愣地摇了摇头。
瞭望塔本来就位于极高的地方,加上隔了一条护城河的距离,他们的确是看不清楚那个人的具体样貌的。
“而你想过贸然放下桥身的结果吗?”肯摇了摇头:“人数比我们的守军要多出好几倍的敌军将畅通无阻地闯进我们的城堡,到那时候,才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管事听到他描述的情景,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却还不敢放弃那微渺的一缕可能:“那万一他真是麦肯纳阁下怎么办?”
那他们要是坚决不理睬对方的谈判要求的话,不就等同于害死了一位尊贵的伯爵、格雷戈城的领主,以及他们的主人吗?
“不存在这种可能。”
肯一口咬定道:“对贵族而言,尤其是对高贵的麦肯纳家族血脉引以为傲的主人,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沦落到那种体面全无、犹如牲畜般趴在尘埃里的地步的。”
说到这,他微微垂眸,似是有些黯然神伤:“但有一点你说的不错……有那么多士兵遭到了俘虏,主人的衣物也被窃取、冒穿,那足够证明,他或许已经惨遭敌人的毒手了。”
“伟大的麦肯纳伯爵啊!”
在管事反应过来前,肯忽然扬声:“快将卡奥沃德少爷请过来,我们将在他的带领下死守城堡,同时对外请求援助,坚决不向害死我们主人的恶棍摇尾乞怜!”
卡奥沃德是格里德·麦肯纳的长子,也是独子,虽然生性懦弱、一向不被格里德看重,平时就像是一位隐形人,整天只躲在母亲的卧室里。
但就是这么一位无关紧要的存在,在这时的重要性却被完全凸显出来——虽然还没能受封任何正式的爵位,但在他的父亲八成已经遇害的情况下,他无疑是最能指挥动城堡里的人员的存在。
也是肯最好借用的旗帜。
肯无比清楚,不管对方还没说出口的要求算不算狮子大开口,而他妥协后又到底能不能救下格里德,只要真的听从对方的话,他自己就是必死无疑的。
要是对方不守信用,他是死路一条;而要是让格里德死里逃生,却颜面尽失、甚至一无所有的话,他作为当初极力撺掇对方出征的人,也绝对会遭到格里德的憎恨和报复。
他唯一的生路,就是一口咬死那是一个冒牌货,并且——
“弓箭手准备。”肯当机立断,厉声喝道:“竟然敢羞辱我们格雷戈——那不是我们的主人,快点射死那个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