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持续了整整三天的狂欢, 几乎是霸占了所有人关于春一月的话题。
时间一晃,距离‘春节’结束,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但对那几晚的盛况和欢乐, 在地里挥汗如雨的人们还是津津乐道着, 时而手舞足蹈。
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馥郁的啤酒香气在三座城市的上空盘亘了小半个月, 才被怒放的鲜花带来的种种花香所覆盖。
可以想象的是,要想取代‘春节’成为新话题的,就只可能是在春四十日举办的那场盛大春集了。
相比起奥利弗治下三城的其乐融融,瑞切城里的人们还是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渡过了漫长且枯燥乏味的冬天后, 他们哪里有心思讨论享乐的事:不是寻找着新的活计,就是忙着开垦渐渐化冻的农田,检查越冬作物的情况的同时,紧锣密鼓地种下新的春作物。
农奴和多数自由民的心情, 其实并不算太好。
他们并不清楚领主大人在政治上的具体立场,也不知道威尔夫暗中派人截杀所有前往格雷戈城的商队、以此中饱私囊、还很快被对方察觉的事。但却知道,从格雷戈城来他们这里的商人,从去年秋天开始就急剧减少了——这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们的生计。
瑞切城是以能工巧匠和发达的畜牧闻名的,城郊有着大片优良的天然牧场,可城内耕地的产出却不足以养活一城的人。
他们需要从来自其他城市的商人手里购买粮食, 而最重要的、也是最大的粮食供应商人, 大多都来自拥有广沃农田的格雷戈城。
而已经在瑞切城主威尔夫的城堡里住了大半年的卡奥沃德·麦肯纳, 心里却是愁云惨淡。
“瑟万特。”
他轻声唤着贴身男仆的名字, 一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丝绸的袖口。
仿佛这样一来, 就可以真的掩饰住那微微起球起皱、彰显着它的陈旧的边缘, 也可以粉饰他如今窘迫微妙的处境:“今天……我真的该去见威尔夫叔叔吗?”
威尔夫城主与麦肯纳家族的关系, 已经隔了遥远的数代,只能客气而疏远地称呼一句‘叔叔’了。
而那位据说思念着他的老夫人,其实早就已经陷入了痴呆的状态——哪怕没有痴呆,在根本没见过他面的情况下,也是不可能思念他。
直到来到城堡中后,卡奥沃德才意识到,那只是被威尔夫用来当做安抚当时惊慌失措的他的借口而已。
看着镜中瑟缩憔悴的自己,卡奥沃德神经质地皱了皱眉,然后惨然一笑。
其实,就算威尔夫叔叔不那么做,他也别无选择。
在格雷戈城落入那个可怕残忍、连身为伯爵的他父亲也要无情杀死的公爵之手后,他就只有瑞切城这个容身之地了。
要是威尔夫叔叔不愿意庇护他的话,他或许就只能去王都碰碰运气了吧?可一个失去了封地,又由于父亲的打压和控制一直没能获得贵族头衔,现在除了一个家族信物和少量钱财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伯爵之子……即使去到王都,恐怕也不会被任何人所理睬。
男仆沉默一阵,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或许,您没有去的必要。”
这已经是一向胆小怯弱的卡奥沃德,第四次为同一件事奔走了。
但前三次前去拜访,都没能见到威尔夫领主,得到了面无表情的管家所给出的“主人带着随从去树林打猎了”的答案。
要是卡奥沃德稍微硬气一些,就能说出“那我去找叔叔”或者“那我晚上再来”的话。偏偏他胆小怕事极了,骑术也非常糟糕,就只能讷讷地回去了——自从目睹了跟在他身边的一个骑士扈从被父亲捉走,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不久后就遍体鳞伤地死去了的画面后,处于内心的恐惧,他就再也不敢去练习骑术了。
“不,我还是要去。”
卡奥沃德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故作轻松地弯起唇角,自言自语道:“这是我为了麦肯纳家族必须争取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了。”
当听到那个棘手的远亲又要来见自己时,正在卧室里享用早餐的威尔夫不禁拧起了眉,冷哼道:“他倒是学会了他父亲的贪婪,还有令人厌烦的厚颜无耻。”
“毕竟那是可怜的小麦肯纳,”他的管家语气淡淡,似是怜悯,实则不着痕迹地带了嘲讽:“他的父亲在教会他作为一名真正贵族必须具备的礼仪、眼力和学识前,就已经不幸地去世了。”
“你说得不错。”威尔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胃口到底是丧失了,将只吃了几口的早餐推到了一边,抱怨道:“但贪得无厌真是一项糟糕透顶的缺点,不是吗?哪怕不指望他对我的慷慨心怀感激,也至少别太过贪婪。”
他可是在不取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好心地留了卡奥沃德在城堡里住了整整大半年啊,甚至还为了满足对方的愿望,派了一些人出去给那位公爵殿下添了点小麻烦——虽然没能成功。
卡奥沃德在城堡里参加的每一场宴会,也是以他“侄子”的身份出现的,备受宾客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