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大门突然打开,一个瓷器一样的小巧东西被从中丢了出来,路雨华诚惶诚恐接住那个和他有着相同长相的瓷娃娃, 他就像获得了什么重要宝物, 拿到手的瞬间就把这个诡异的瓷娃娃往怀里塞, 而后毫不犹豫地飞速跑路, 把唐宁一个人扔在这个诡异的地方。
这一系列的变故发生得太快, 唐宁甚至都没看清路雨华接住了什么, 就发现路雨华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什么叫“您想要的人我给您送过来了”, 被送过来的唐宁紧张地盯着眼前那扇半开的门,门内是一片漆黑, 黑到像装了一屋子的墨水。
这里就是......禁闭室了?
唐宁下意识往后退缩,只不过还没等他找好方向跑路,身后怪物老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外人快离开!外人快离开这里!!!”
唐宁转过头,看见一颗写满震怒的头颅飞速朝他这边冲了过来, 从额头到脖颈的血管都一根根暴起, 似乎有无数小蛇爬在它长长的脖子上。
它移动的速度极快,哪怕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了,唐宁的心在这一刻依然高高提起——
别过来!
唐宁仓皇地转过身要朝另外一侧逃跑, 但突然之间,身后有一股阴冷的力量传来,似乎有一双手搂住了唐宁的腰, 让唐宁的身子朝后倾倒,唐宁毫无抵抗之力地坠入一片深沉黑暗。
屋外是阴冷的天光,伴随着怪物老师的疾呼。
“嘭。”
禁闭室的大门猛然关上!
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 似乎化为了一股无形的力量缠绕住唐宁的手腕、脚踝和腰肢。
唐宁没有任何防抗的余地, 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只是在与地面接触时,唐宁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柔软的垫子铺在了地上。
唐宁发出了一声闷哼,他是后背着地,怀里装着的瓷娃娃没有摔碎,可唐宁娇气的肌肤让他像一个瓷娃娃,身上被摔出了一点红痕。
唐宁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按照记忆拼命朝房门所在的地方赶去,没有什么东西阻止他,只是唐宁拉住门把手时,才发现这间禁闭室无法从内朝外打开,除非有人能在外面开门,不然他可能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这个恐怖的猜测让唐宁心慌意乱地握住了瓷娃娃,不过很快唐宁就想到这个瓷娃娃很有可能是禁闭室的怪物给他的,他连忙改换成攥住符箓。
这种符箓应该对怪物有用吧?
唐宁的另外一只手拿住了手机,他没有立刻打开手机,而是贴门站了一会儿。
这里很安静,冰冷又寂静,还黑得见不到一点光,如果有人长时间呆在这里很有可能会承受不住精神崩溃。
冷静。
按照路雨华刚刚的说法,是禁闭室的怪物想要见他,路雨华为了从怪物这里得到些什么才把他骗过来。
如果怪物想要杀他的话......
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吧?
而且唐宁还猜测禁闭室的怪物可能和苏安云有某种关系,也许这个怪物就是苏安云的负面体,想到苏安云,唐宁稍稍镇定了下来。
他又等到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唐宁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调出手电筒模式,手机的光能让他看到这里有什么......
惨白的光束照在了地面,唐宁看到了这上面铺着厚重的红地毯。
这里如牢狱一样冰冷,哪怕铺了一层地毯也无法驱赶这种寒冷。
唐宁将手机光朝四周随意照,那光束洒落在黑暗中,唐宁睁大了眼睛,无数关于禁闭室的恐怖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浓稠的黑暗,在黑暗中浮现的苍白人偶、悬挂在眼前的小孩破旧衣物、倒在地上的巨大棺椁......
唐宁连忙将手机关上,生怕会惊动什么诡异的东西,只不过虽然眼前重归漆黑,可是刚刚看到的东西却挥之不去。
人偶和烧焦一样的小孩衣物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那个棺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那个棺材里是不是装着禁闭室的怪物?好奇怪,为什么怪物要用棺材装着?
唐宁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仍旧站在门边保持不动。
......
另外一边。
食堂的后厨里,胖成球一样的郑老师艰难卡在门边,进不去也出不来,它用自己黑漆漆的小眼睛看向了柏映雪,“来帮我一把。”
柏映雪对郑老师恐怖的外形没有任何排斥,她就像一位热心的好孩子那样用力拉住了郑老师的手,使劲将郑老师往屋内拽。
只是这位怪物老师的体型就是一个直径为两米的球体,无论如何都进不来厨房。
在事情陷入僵局时,一只手掌从排气口伸了进来,那手掌是正常人的大小,只是手臂却长到吓人,根本看不到它的肩膀在哪里。
原本还因为自己卡住气鼓鼓的郑老师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笑容,它笑得原本就小的眼睛现在更是只剩下一条缝,“不错,还是小周老师方便,做饭嘛,有手就行,不过小周老师另外一部分的身体现在走到哪里了?”
在它诡异的笑声中,属于小周老师的手在地上不断摩挲,从地板上一点一点摸到了灶台,又摸到了一把菜刀。
它抓住菜刀,猛然朝旁边一剁,将案板剁成了两半,菜刀也在它的巨力之下产生了豁口。
“错了错了。”郑老师遗憾道,它的小眼睛盯着那只手:“你应该往那边——”
握住菜刀的手高高抬起,朝着酱油猛然看去,瓶身碎裂,液体四溅开来,只把手带过来的小周老师显然没办法听到郑老师的声音。
“切错了!”郑老师气到小眼睛都张大了。
菜刀的刀面猛然一转,隐约倒映出了厨房间里柏映雪的身影。
正在焦急指导的郑老师见状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对,要切肉。”
厨房间的门被气球老师臃肿的身体堵住了,无处可逃的柏映雪看着那举着菜刀的手不断朝她逼近,在那菜刀要朝她砍下去的刹那,柏映雪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娃娃。
说来也奇怪,那没有长眼睛的手在这一刻停住了。
不断在笑的郑老师也安静了下来。
被柏映雪抓住的那只娃娃......或许不太适合称呼它为娃娃,因为它是一个老者的形象。
“真可惜,门卫爷爷吃不到小周老师亲自下厨做的东西了。”举着娃娃的柏映雪平静道。
整个厨房间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郑老师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柏映雪手里的娃娃,柏映雪抱着这个老人娃娃,她神情淡然道:“门卫爷爷,是个多好的门卫,虽然也没有特别好,但和很久以前那位门卫相比,应该算非常好吧?”
两个怪物都没有回应她,柏映雪自顾自道:“我记得很久之前,我们这里被强制分配来了一个坏门卫,但是当时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坏,只有几个孩子,特别坏的孩子,也许坏种天生都是惺惺相惜的,他们有雷达可以分配出同类,一个叫阿洲的坏孩子,他特地去骗了郑老师你的未婚妻出去。”
“结果啊,就这么被糟蹋了。”柏映雪伤感道:“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郑老师你早就结婚了吧,我还记得当初大家为了鼓励郑老师你面对这一切,特地把这段经历编成了歌,大家唱歌给郑老师你听的时候,郑老师你特别感动,感动到都晕过去了。”
郑老师的表情变得扭曲,他对柏映雪吼道:“别说了!!!”
如果眼睛可以喷火的话,柏映雪现在估计会被火烧了无数次,只不过郑老师再气,它也卡在门上进不来,因此柏映雪还能够面不改色道:“小周老师啊,你真是一个好人,好人的朋友也都是好人,我记得小周老师就有一个人很好的朋友。”
“那个叔叔的人真的很好,我记得他的妻子也很善良,可惜啊,他们生不出孩子,小周老师为了帮助自己的好朋友,特别在我们这里千挑万选,选中一个看起来很好的好孩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馒头被送回来了,是不是特地跑过来说谢谢小周老师,还坦诚告诉小周老师说那些事情都是他自己干的,说谢谢小周老师给的机会,还问小周老师是不是讨厌自己朋友很久了,才故意把他送给您的朋友领养。”
举在柏映雪面前的刀开始抖动,刀光闪烁在柏映雪脸上,柏映雪叹了一口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周老师怎么就没想到,能天天和阿洲玩在一起的孩子能有多乖?”
“如果早早想得到就好了,那样小周老师的好朋友个不至于开开心心领养了馒头回去,又被他害到那个下场。”
望着随时都有可能劈到自己脸上的刀,柏映雪冷冷道:“小周老师,你现在要干什么?要将刀挥向我吗?”
刀光闪烁在柏映雪冷冽的眼里,她盯着随时会带走她性命的刀:“因为老师们相信只有坏孩子才可以和坏孩子和平共处,所以我被分配到和她们一个寝室。”
“可是相信姐姐一直在陪着我、保护我,就说明我是有病的坏孩子吗?”柏映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红着眼,一字一句道:“你们总是说我有病,告诉我姐姐早就和我爸爸妈妈一样死在车祸里了!告诉我背上背着的不是姐姐只是我的娃娃!如果我不承认你们的话!我就是有病的坏孩子!”
“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没有姐姐了……”一行泪从柏映雪的眼里流了出来,她红着眼眶,倒映在刀身上的那双眼睛比郑老师还像一个偏执的怪物。
那持着刀的手缓缓松开,报废的刀身滚落在地。
“我也知道,我确实变成了坏孩子。”柏映雪咧开唇角,她握住了眼前那只空荡荡的手,“惩罚这一切吧,小周老师,就像你们当初做的那样。”
......
握住瓷器的路雨华拼命朝食堂的方向奔跑,他跑得飞快无比,他身后跟着无数的孩子,那些孩子也在疯狂追逐着他,一边追一边念道:“小华哥哥,小华哥哥,你是不是又要逃跑了?”
路雨华没有回应,他迈开步子大步奔跑着,在全力以赴的速度下,他的心跳得那么快,那些多纷杂的人和物都被他抛在身后,可是很多东西是抛不掉的,那些并不是环绕着他的声音,而是更深刻的东西,刺穿了他的大脑,像一根根铁钳扒开了他虚假的外衣。
那些孩子说,小华哥哥,是孤儿院最狡诈的小孩。
因为知道有问题的小孩在这里会让人更害怕一点,就假装孤儿院禁闭室里有怪物,编造出了一整套完善的怪物传闻,带领大家一起去用禁闭室的怪物吓跑那群坏小孩。
那些孩子说,小华哥哥,是孤儿院最冷漠的小孩。
因为不敢正面和那些坏小孩起争执,即使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被打倒在地了,也装作毫不在意地离开,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如此冷漠,似乎那只是最不相干的陌生人。
那些孩子说,小华哥哥,是孤儿院最胆小的小孩。
因为害怕承担太多,最终选择了怯懦地逃跑。
小华哥哥,总是逃跑的小华哥哥。
明明说好要保护那些弱小的孩子,明明说过大家聚在一起才不会被那些坏孩子欺负,明明答应了所有人,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可是在被新的爸爸妈妈选中那一刻,还是毫不犹豫抛弃了大家。
毫不犹豫离开了这里。
像缩头乌龟一样安安稳稳过了那么多年,完全忘记了当初的约定,忘记了那些朋友,等长大后终于决定以义工的身份回到孤儿院,才发现孤儿院早已不再的消息。
“小华哥哥,你是不是又要逃跑了?”那一道道甩不开的童声这样问他。
于是路雨华颤抖地回答道:“对不起。”
“我不会再逃跑了。”
那怯懦的眼泪从他通红的眼里流出,他一字一句道:“我会救下你们。”
......
唐宁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他站在门边许久,但他不能一直一动不动。
又站了许久,确定自己打不开房门后,唐宁咬咬牙,决定去看看棺材里有什么,他按照刚才记忆里的方位一步一步走去,每走一步唐宁都在提心吊胆,和瞎子走在地雷阵中那样。
虽然后背冷汗一大把,唐宁还是有惊无险地走到了那棺材旁,在脚尖碰到坚硬的部分后,唐宁立刻识趣地停下,他又屏住呼吸站了好久,在依然没有感受到什么危机时,唐宁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拿起了手机。
比起直接上手去摸,唐宁觉得还是手机照一下更安全一点,虽然也没安全到哪里去。
他心一横,打开了手电筒模式,往那长长的棺材一照——
好家伙,居然是银一样的材质做的棺材。
唐宁只听说过用什么木、石头、玉之类的东西做棺材,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似乎是银一般的材质做棺材。
这棺材的盖子是半开的,唐宁硬着头皮往里面一看,发现里面躺着的好像也是个相似材质做的人形雕塑因为手电光实在是太亮了,照在这种材质上乍一看只觉得白茫茫一片,很难看清那里面躺着的是什么东西。
在看清雕塑是什么的那一刻,唐宁的手机嘭得从掌心滑落,砸在地上。
光束大剌剌照在天花板上,只有微弱的光能照亮眼前雕塑的一侧,可唐宁却像毫无察觉那般呆呆看向那冰冷的雕塑,就像信徒见到了活生生的神灵那样呆滞。
他呆怔看着和莫云初一比一还原的雕塑,那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身影躺在棺材一般的容器里,男人的唇角翘起,似乎带着一点从容的笑意,银一样的材质让它似乎闪烁着微光。
这是......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莫......”唐宁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话,他一眨不眨盯着这精美的雕塑,这精致的雕工让莫云初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清清楚楚,哪怕没有其他颜色,也让唐宁觉得这不是什么雕塑,而是被冰雪封印般的爱人。
他伏在棺材前,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这个雕塑冰冷的外壳,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雕塑雕刻着的完美唇形,摩挲过脸部的轮廓,落在根根分明的睫毛上,那双深邃富有魅力的眼睛是紧闭的,不论唐宁触碰与否,它都不会突然睁开眼,用温柔深情的目光看着唐宁。
唐宁的嘴唇动了动,却无法发出什么声音。
怎么会?禁闭室里怎么会有这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宁跪在棺椁前,像一位守灵的妻子依偎在已死丈夫的怀中。
有一股阴冷的力量爬上了他的脚踝,看起来脆弱到极致的唐宁敏感地把脚缩了起来。
可是那阴冷的力量还在牵动着他,沉浸在浓郁悲伤和惊愕中的唐宁颤颤地抬起眼睫,他朝另外一边看去,借着余光,唐宁看到了另外一座雕塑。
唐宁再一次呆住了。
那同样是一个做工精湛的雕塑,它低垂着头颅,做出拥抱姿态似乎曾经紧紧抱住过什么,雕塑将所有的细节都做得无比鲜活,譬如手背上迸起的青筋,似乎在无声地告诉唐宁,这个存在曾经竭尽全力挽留过什么。
这是......?
唐宁仰起头望着那张皎如日星的脸庞,很好看的一张脸,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轮廓。
唐宁站起身,满心震撼地走向这座属于祁昀的雕塑,他记忆里的祁韵就像是山间的雪,疏离冷淡,似乎一切都看不进眼里,很少展露出失败者那样的神情。
可这个雕塑却将祁昀的神情定格在隐忍的痛苦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宁的脑子乱糟糟的,他颤抖着手捡起了地上的手机,唐宁将光照进浓郁的黑暗,看到了第三个雕塑。
十二旒冕冠遮住了一张俊美又不失威严的脸,唐宁仰起头,看着那个生来就让人仰视的存在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百无聊赖般用手支着下颌,另外一只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探出,手掌伸向前方,仿佛在邀请着谁。
哪怕不看这个雕塑身上复杂的衣服图样,光看对方所坐的座位,都会冒出什么“无价之宝”、“洪福齐天”之类的词汇,这似乎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雕塑了,蕴含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力量。
这是宫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