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剪子还往里进了几分,本就是春末,天又热,大家穿的都薄,脖子都露在外面呢。
剪子尖头直接插入脖子根,立时就有几滴血珠冒了出来。
大家总是心善的,也是害怕,几乎立刻有人去抢她的剪刀。
王奶奶一看这架势,更是厉害起来,她闪避着吼着:“再往前我就直接刺进去。我告诉你,为了我儿子我可不怕死!”
一时间,大家又是想拦着又是不敢动,竟是僵持住了。
何熙瞧着这样,直接向前,倒是三铁叔拦着她,小声说:“你别过去,你弄的泵,她恨你呢,小心点。”
他们过来,还赶着牛车,大家早就看见了,三铁叔一说,几个后生就挡在了何熙面前:“晴晴你别过去,疯婆子一个。”
王奶奶其实早也看到了何熙,她那番表演就是给何熙看的,瞧着他们要护着何熙离开,立刻就冲着何熙过来了。
还有人要拦,却不料何熙突然说了句:“别拦她!”
如果是原先,何熙的话是没人听的,可自从她先是阻止了械斗,又做出了水泵后,何熙的威望其实在村子里已经仅次于老支书了。
连李大壮都不行。
所以,何熙一句话,虽然还是很担心,但的确所有人都没再拦王奶奶,只是保护的何熙更谨慎一些。
王奶奶见没人拦她,但还是够不到何熙,直接吼:“我死给你们看。”
“你死就是了,我看你都吼了十几分钟了,死一百次也死的了,干什么不捅啊。糊弄谁呢?”
这话一出,王奶奶都愣了,可没见人这么说话的:“你……你……你……”她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熙还没说完呢:“别你啊我的,你扎的地方也不对,脖子根除了出点血压根死不了人,残疾都不成。你往左点往上点,那地方是气管和大动脉,割了特别管用。就跟你杀鸡一样,蹦跶不了几下,就没气了,你也受不了多久的罪。”
“要不,捅肚子也行,不过剪刀进去不管用,还得横着来几下在搅和搅和才行。记得使点劲,我看你那剪刀有点锈,可能不够快。别死不了,破伤风挂了,那可遭罪了。”
扑腾一声,王奶奶的剪刀就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小毛头立刻剪了起来,退了一步。
就瞧见王奶奶拍着腿又坐下了,哭着喊着:“你这死丫头,你还教人死!你缺德冒烟了你!你就不怕报应!”
何熙就笑了:“王老六不怕报应我也不怕。再说,我姓何,要报应先劈柳河村的祖坟,我巴不得呢!”
王奶奶这辈子骂遍周遭无敌手,这是第一次碰到何熙这种战力的,本来还有一堆话要骂呢,愣是噎住了。
她说什么呀!她怎么说呀!
这丫头混不吝啊。
她不吭声,何熙却还有话说:“这是逼急了吧,是不是没泵村里人就不放过王老六。你们这是何苦啊,我也没说不卖啊。”
王奶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卖?”
何熙笑着说:“做生意大门四开,哪里有不挣钱的道理。但是不高兴的买卖我不做。”她伸出手,拿过了小毛头手里的剪刀,直接扔在了地上,“王老六这么聪明,连麦收三成都想得到,应该也能想到,怎么让我高兴吧。”
说完,她就站起来,跟几个后生说:“你们谁有空,去几个人把她送回家,安安全全的,把事儿跟他们小王村说清楚,别半路摔着碰着的讹诈我们。”
何熙话一落,立时大毛就带着几个人说:“我们去送,晴晴你放心吧。”
何熙就谢了三铁叔,进村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这事儿就在全村传开了,何熙正看书呢,听见舅妈跟舅舅唠叨:“你说她原先不这样的啊。那个方美云肯定是欺负大了咱们晴晴,要不怎么能这么厉害?”
李大壮也心疼:“这孩子是身边没人,只能靠自己,逼着自己立了起来。咱以后多疼她。”
舅妈嗯了一声应了。
何熙心里暖烘烘的,舅舅家真的特别好。可舅舅说的也对,她的确是没人管逼着自己立起来了。
何熙爸爸去世的时候,她才十四岁。
母亲早亡,父女相依为命,爸爸疼的她跟公主一样,她是真不知道人心险恶啊。
爸爸一去世,很少来往的舅舅姑姑就来了他家,抢着要抚养她。
舅舅说自家也是女儿,姐妹俩在一起生活正好。姑姑说家里房子大,三室的一人一间,住起来宽敞。
听着都是好话。
她原本以为他们都是为自己好,哪里想到,她爸爸火化当天,她哭晕过去,醒过来想去厨房倒水喝,恰好听见姑姑打电话:“一个小姑娘,都十四了,随便养养就成年了,她名下可是有两套房子,还有存款加赔偿一百万呢。有了这个,你娶媳妇都够了。”
“你到时候表现好点,带着她玩,别被莹莹比下去了。褚舫想送他闺女出国呢,这笔财产肯定不会放的。”
褚舫是她亲舅舅。
何熙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有目的,她仿佛就在那一夜间长大了。
随后看世界也不一样了。
原来那些看似疼爱的话后面,都各有目的。
她学会了应对,故意谁也不答应,眼睁着看他们因为自己不松口而越发着急,随后更是相互看不惯,最终当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两家人破口大骂大打一场,底儿都掉了。
何熙就在那时录了像报了警,要求去的孤儿院。
这一切,长达半年。
自此,她从一个没心机的傻白甜,彻底变成了个白切黑。
不过,虽然心疼,晚上吃饭的时候,何熙也挨训了,李大壮说她:“你厉害也不用人前说,这会儿名声可好听了,人家肯定背后说你凶,怎么找婆家?”
何熙笑眯眯:“害怕我凶的人我才不要呢。舅舅,晚知道不如早知道,你说是吧。”
李大壮彻底无语了。
倒是舅妈和姥姥乐的不得了,还说呢:“晴晴说得对。”
舅舅于是冲着舅妈说:“你这墙头草!”
舅妈仿佛没脾气一样,半句话都没吭,不过到晚上的时候,何熙出来上厕所,正碰上舅舅端洗脚水,舅舅还挺不好意思的,“我自己洗。”
话音刚落,屋子里舅妈喊:“你怎么端个洗脚水这么磨蹭呢,我等好久了。”
舅舅:……
何熙:……
不过王老六的确精,第二天一大早,李一民兄弟三还没回来,王老六就已经带人来了小李村。
他也不遮掩,脑袋顶上包的跟秤砣似的,脸上鼻青脸肿,走路还一瘸一拐,比老支书伤的厉害多了。
倒是没先来何熙这里,而是去的老支书那儿,道歉去了。
何熙听着耳报神小毛头播报:“他要下跪呢,以为老支书会搀他,结果老支书没理他,吭哧一下就跪下了,疼的呲牙咧嘴的。”
“说是对不住,带了四瓶酒,两条烟,还有水果和点心盒子,道歉呢。然后还给老支书看了看他脑袋,那窟窿可大呢。又说已经将挑唆王铁蛋的五个人全都送去公安了,求老支书原谅他。”
“老支书说,他为了村里人有水,受伤没什么,不用这么客气。水泵生意是姐姐你的,他不管,让他来找你,我来的时候,王老六已经准备出门了。”
小毛头说完没多久,王老六就到了李家门口。
说真的,王老六是真不愿意来。
老支书的人品他知道,生他的气,但不会为难他。可何晴晴这丫头是真难缠啊。昨天他娘回去,把事儿都说了,你说正常人能说出那样的话吗?
他都能想到,何晴晴今天怎么收拾他。
可偏偏,他不得不来。
而且,王老六看着身边跟着的几个后生们,心想:你们用保护她吗?那丫头凶的我妈都招架不住,保护我还好。
硬是愣生生的,从周围李家人嫌弃的目光里,看到了安全感。
他犹豫了一下才敲门,结果居然是何熙给开的门,直接让他进屋去,王老六就有种羊进虎口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变化太多了,一开始得意洋洋想要拿捏小李村,后来瞧见何晴晴弄出了水泵,嫉妒的夜里抓心挠肝睡不着觉,再后来小清河断流了,他就遭殃了,村里人逼着他,他只能挤兑杨二宝,结果也没成,还挨打了。
现在,他居然要来求何晴晴了。
王老六是走的心事重重,满心忧虑。何熙倒是跟没事人一样,王老六来的时候她正洗衣服呢,这会儿接着搓!
如果说从21世纪来到八十年代最不适应的是什么,就是生活条件了。
何熙无比想念淋浴自动马桶和洗衣机,等她再挣些钱,她一定把这些都弄上。
但现在,她还得吭哧吭哧搓衣服。
王老六就被她晾在了一边,他也不是一点谋略都没有,瞧见何熙不理他,就干脆先开口:“晴晴啊,我刚刚跟老支书道歉了,无论是拦水、要粮食还是打人后的处理,我做的都不对,我是真知道错了。”
“可是,晴晴,我错了我们村子里的人没错啊。你看都是靠着庄稼吃饭的,今年要是歉收,冬天就真得饿着了。我听说你从海州弄来了水泵,你大仁大量,看在乡亲的面子上卖给我们吧。”
“或者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何熙这才抬起头:“我什么时候不卖了,当初我不是请你们参观了吗?你不要啊。”
王老六怎么会不知道呢。可何晴晴也够贼的,让小王村那么多人看着,本来小清河不断流还没事,毕竟四千块是笔大钱,谁也不愿意出。从小清河断流后,这就是大事了,是他王老六明明可以帮助全村,却不帮,再对比大杨树村,所以大家才这么不满。
王老六不得不说,他老早就着道了,被坑死了。
他挨的打,也是这丫头的功劳,却偏偏不能说,还得检讨自己不对,憋屈的他都要吐血。
“是我没眼光,心思窄,辜负了你的好意,我道歉。昨天不是说了,可以卖给我们吗?”
何熙放下手里的活,笑着说:“可以啊。”
王老六都吓一跳:“不能这么简单吧,你要什么?”
何熙就说:“不多,你们村收成二成!”
王老六直接直起了腰,“不可能!你们当初这么骂我,你怎么自己也干!要粮食你也想得出来!你原价卖给我们的,又不是不赚钱,凭什么还要别的东西,我告诉你何晴晴,你别狮子大开口,惹急了我们上公社!”
何熙也冷笑了:“小清河难不成是你家流出来的。你好意思,我怎么不好意思呢?”
说完,她就压水冲衣服了。
水呼哧呼哧往外流,就跟王老六的气一样,本来气鼓鼓的,可是想着人在屋檐下,愣是呼哧呼哧都喷出去了。
等着何熙盛满了水,王老六也干瘪了:“你这么谈就没法谈了。晴晴,我真错了,你给条活路吧。”
何熙这才说:“哦,我没说完呢。是收成二成粮食价格的红砖。你们不是烧砖吗?我要定下这么多,钱我会付,不过成本价,多的一分没有,你也别怪我让你们白忙活,这是你们截断水流打人的后果。另外,我什么时候要用,就得紧着我用。我用完了才能卖给别人。”
王老六都愣了,六百亩地的麦子多少钱啊,换成两成收成的砖,也够他们干一个月了,麦收后是建房子最多的时候,就那会儿砖窑最挣钱,这是要给何晴晴白打工?!
一方面他肉疼,一方面又怕村里有意见。但你说何晴晴要求过分吗?比之他断水逼着小李村拿出三成收成,人家可是太有人情味了,只是白干,不是不给钱。
王老六愣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终来了句:“我不好办啊!”
何熙这才站起来,冲着王老六说:“我生气的点在于两点。一是你们因水跟我们要庄稼,二是打了老支书。”
“前者你们是敲诈,都是乡里乡亲,就因为你们在上游,就可以不顾我们性命?后者你们理亏,我们老支书是去谈的,不是强迫的,你们不愿意可以拒绝,凭什么打人还包庇?”
“我的确释放买泵信息,故意让小王村的人知道,我知道你不会买,知道你肯定受罪受挤兑甚至挨打,知道你肯定有求于我。”
说到这里,王老六简直愤慨!
可何熙立刻说了:“但我是阳谋,我卖泵你买就是了,你没眼光,还恶意揣度我呢。你是自找的。”
“因为你内心恶,所以看别人也这样。你觉得我不会真卖给你,你把人想错了。我们小李村压根不是为你,而是为乡亲。你能看着小李村庄稼歉收,小李村不能,老支书不能,我也不能。”
“我们心里有杆秤,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现在我也没为难你,难不成你们让人欺负了,就不找回去?你难跟小王村交代,我们小李村的人就是好欺负的?我们小李村的支书随随便便拿点烟酒果子就能打发了?要你你干吗?”
“水泵两种规格,一种旧的改造的,一千块一台,目前没货了。一种海州厂生产的全新的,两千块一台,别人交一半定金,我不信你,想好了就去找李一民,全款交上,我同意卖!”
说完,何熙拿起衣服,去晾衣服了。
倒是王老六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刚刚还生气呢,这会儿气吗?当然气。这么大岁数了,让人耍的团团转,让人打破头还得赔礼道歉,还在这里听训斥,不气是孬种。
可他生气归生气,却说不出什么来。
他看了一眼何熙,这丫头他不喜欢,太厉害了!但他得说,这丫头有大出息,大心胸。
要是得罪了他,他得使劲收拾对方,可这丫头呢,人家说明明白清楚,我讨厌你,可是我得顾着乡亲,我收拾你,可我有底线。
他做不到。可作为一个村支书,他知道,这丫头才是对的。
他汗颜啊!
王老六冲着何熙说:“我心服口服,我要,砖你什么时候要我什么时候生产,全款我交,多少钱我都要!”
王老六也没脸在这里待着,说完就步履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