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院子里突发意外, 可是吓坏了不少人。
有人吓得直叫唤,有人挤着推着进去看热闹,也有人喊着快救人啊。
何熙在外围站着,并不能看见里面的事情, 也吓了一跳, 连忙往里挤,想要看看能帮忙吗?
这是一条人命啊!
好在没走几步就听见里面的人喊:“醒了, 醒过来了, 没死!”
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议论声立刻嗡嗡嗡的响了起来:“这也过分了, 把人逼成这样。”“这应该给换了吧。都要出人命了。”“谁知道呢,何国利可不是好说话的。”
何熙这会儿已经站在了大门口, 就瞧见门柱上和地上一摊血, 于国富被扶到了椅子上摊着,有人拿了白棉布正给他堵额头上的血窟窿,只是流的太厉害了,布放上去就一下子湿透了。
二婶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来的, 从何国利家的厨房里风风火火出来喊了一声:“让开!”
包扎的人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一步,就瞧见她抓了一把草木灰,直接盖在了于国富的伤口上。
草木灰的烟让大家都咳嗽了几下, 不过好在,血止住了。
二婶这才一把扯过来棉布条, 给他包了起来, 然后说:“这样不行, 你还是去镇医院看看, 别破伤风了。”
二婶话落, 那边一直没吭声的何家人才开口:“是啊, 这伤口太厉害了。你说你,就这么点事,值当的吗?这幸亏没事,要是有事,你多亏,我们多亏!”
说话的是何安,是何国利的二儿子,跟何勇完全两个类型。
何勇是无赖,何安是个笑面虎。
他说话温和有礼,好像跟你是朋友一样。但这老虎是咬人的,刚刚说给于国富打六折的就是他。
不过这种时候,态度再好也没用,于国富现在脸色苍白,感觉呼吸也有点困难,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他就问一句话:“不值当?这是我们村的全部家当,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就问你,怎么解决?”
何勇立时就想骂,倒是何安一把拽住他了:“哎呀你真是牛脾气。你先去治疗吧,我们找人给你修,修不好给你换成了吧。”
说着,使了眼色让人把于国富弄走,没想到于国富却不停地摆手:“别动我,我知道你家里就有个仓库,你现在就把新机器拿出来交给我们,否则我不走!你信不信我还敢再撞一次?”
何勇都快跳起来了:“你这是无赖!”
于国富怒问:“我无赖!你们家才是无赖!”
他说完,干脆抬起手,直接一划拉,将刚刚二婶给他包扎的棉布扯了下来,甚至还用手使劲搓了一下,原本被草木灰覆盖着,已经止血的伤口立刻崩裂开,血呼啦一下子,又流了下来。
他就这么一脸血的盯着何家人。
饶是何勇无赖惯了,被他看的也心头发毛,忍不住跟何安说:“这怎么办?”
何安其实是不想开这个头的,毕竟一个开了,后面还有七八家呢。都过来怎么办?可眼前于国富显然是不要命了,真要是惹上官司,那这买卖也别干了。
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看向堂屋,事儿一出,何国利就进屋去了,他在等何国利的命令,这事儿也只有何国利能做主。
果不其然,何国利也害怕人命官司,不一时,就听他吼了一声:“何勇,去开库,给他们新的,派人去把坏的取回来。”
这么长时间,于国富就那么任由血流着,阴恻恻地看着他们,何勇早就吓破胆了,一听何国利的命令,立刻应了一声,连忙往库里走。
于国富也不敢松口气,而是直着脖子,用最后的声音怒吼了一声:“快去!”
两个他们村的人连忙匆匆忙忙跟着何勇走了,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跑过来说:“两台新的。都给我们了。”
于国富听了这话,那口气一下子就懈了,人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一群人又是吓了一跳,连抱带抬的将他弄出了何家。何熙就瞧着他们直接将于国富放在了找来的牛车上,就这么拉走了。
何熙看着只觉得唏嘘,为于国富这样的村干部,也为何家这样的玩意。
李仲国恨恨地说:“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的。”
何熙点点头,就这种售后,用不了多久就不行的。只是维修的事儿还要立刻宣传一下,别又有人为了换泵出事。但还要避免一件事——何国利的泵便宜,跑到她这里来修,那就是为他人做衣裳了。
倒是李仲国,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何熙瞧见,是何勇大概从仓库回来了,刚好看见他们。
何勇心情这会儿很不好,好泵和坏泵一个价钱吗?换出去的都是钱啊。
一瞧到何熙,他立时瞪了眼:“我说怎么于国富闹腾,你们挑唆的吧!何晴晴,你别忘了你也是何家人!你们这么干,不怕祖宗找你!”
何熙都乐了:“我出生你们一天都没养过,还让我当了两年小保姆,哪个祖宗来了,我还得问问他们怎么教育的儿孙。我怕祖宗也羞愧,生了你们这种东西!”
何勇气死了!往前走两步就想动手,他早就想捏碎了这丫头的嘴!
李仲国连忙挡在前面,那边何安也瞧见了,跑过来一把拽住了何勇,将他往回拉,何熙听见何勇喊:“你拦我干什么?撞墙的不能惹,这个死丫头还不能惹吗?她是个什么东西,亲爸都不要,她妈不要脸自己生下来的……”
何熙眯了眯眼。
何安直接捂住他的嘴,叫了旁边人将人拉回去了。
何安居然还冲她喊了声:“大妹!”
他笑眯眯的,叫的也亲热:“你别跟你大哥一般见识,他就是个混不吝。我让我爸说他。你回来我也没见你,过得挺好啊?”
何家人各有特色,何国利狡诈,何勇鲁莽,这个何安则是心里奸。
何熙没吭声,听他说,果不其然,何安又说了:“今天你也看到了,我们真没想到,镇维修厂水平这么差,居然修不了,当时说的可好听呢。你看,现在庄稼旱的这么厉害,这是农民的命啊,要是真旱死了,明天怎么活啊。”
“我知道你厉害,能修理机器,要不我们给你钱,你帮帮忙吧。总不能看着他们没路走!”
何安这是倒打一耙,给何熙扣上了个大帽子,好像她不修,就是她让别人浇不了地一样!
本来这里乱糟糟的,就有不少小王村和大杨树村看热闹的人,瞧见他们冲突就停下接着看热闹了。
这会儿大家都目光炯炯的看着何熙,等着她回答。
李仲国和二婶他们都急了,想说话,没想到何熙笑着回答:“成啊,你们写下条款以后不卖泵了,再把截我们的损失赔了,维修费出了,我保证修好。”
何安原本想将军,哪里想到何熙倒是敢开口,他一下子卡了壳。
就听见二婶在旁边大声讥讽道:“明明是你们的泵你们修不了,害了那么多村,却往我们晴晴头上推。我们晴晴大度,为了村民不跟你计较,你倒是出钱啊。”
“怎么?你们挣钱,我们免费修,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二婶不但嘴巴厉害,嗓门也大,立时大家哈哈笑起来,“就是,太不要脸了!”“我看出来了,何家人就是无赖!”
何安本来还笑眯眯的,这会儿也顶不住了,连忙说:“我不是这意思,不行就算了,你们赶快回去吧,天晚了!”
何熙笑笑说:“不是这意思就好。”
然后扭头就走了,李仲国不想走,还扯了他一把。
李仲国气得不得了:“他们太无耻了!你拉我干什么?”
“你跟他打一架?你信不信,你敢招呼一下,他就敢躺在地上不动了,然后讹诈上你,让我们帮他解决这次事情。”
李仲国目瞪口呆:“这么……这么阴啊!”
何熙从14岁没了爸爸,见过世间的美好,更多的见过人性的丑陋,什么人什么样她早就一一尝试过了。
她肯定的说:“就是这样。面上狠的人坏也有限,心里狠的人才最可怕。”
李仲国心有余悸,可又生气:“就这么放过他们?”
何熙笑:“怎么会,教给你个更出气的法子。”
李仲国瞪大了眼睛,“什么?”
何熙小声说:“你明天去宣传一下吧,我不是记了那八家的地址吗?去找他们,就说于国富昨天换了两台新泵回去,如果有坏的,富强水泵都给换新的。”
李仲国愣了一下,就举起了大拇指:“晴晴,还是你厉害!”
不过李仲国走的时候还扭头看看,恰好看见何安明明笑眯眯的看着何熙,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温度,他打了个寒战,心想:明天让你赔掉腚。
倒是何安,见何熙没影了,就进屋去了。
这会儿人已经走完了,大门都关了,他妈和他嫂子、侄子侄女早就回屋睡觉了,何国利和何勇还在堂屋,不过谁也不说话。
他一进门,何勇就没好气地说:“爸,瞧瞧,我们家大功臣来了,早就说把人打走了,他非要跟人唠嗑,这好了,一台新泵1400成本,还不算运费安装,一台坏泵,就算修好了,也要打五折,就这么给人换出去了。还两台!”
何勇遇事往别人身上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安压根不意外,他倒是镇定:“不止两台,于国富这事儿一出,其他肯定过来。我记得咱们有十六台没解决。”
何勇直接站起来了,“你都换?你疯了!”何勇压根不干,“那可是十六台,去了今天于国利的两台,还有十四台,都换出去了,咱们留下这些坏的怎么办?”
何安有自己的主意:“爸,根本瞒不住。不如你们用新泵安抚,我明天去趟江城,用重金砸个最厉害的维修人员过来,让他先修好换下来的,这些旧的就当机动的,以后坏了直接换,让技术员周末两边跑,来了统一修理就是了。农忙就到六月,过了这一阵,咱们就周转开了。”
何勇直接喊了:“你知道十几台水泵多少钱?再说,这样换来送去的成本有多高!”
“这是一时的,这是长远买卖,钱可以再赚!”
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而且,咱们有个好处,当初何晴晴把张庄镇能卖的都卖了,咱们的客户大部分都在别的镇,消息传递慢。咱们有时间差!”
何勇哼了一声:“你那么有本事,你怎么不这次带回来人啊。”
何安也遗憾:“这次大伯出事了,说好的厂长飞了,还被上级领导当众说作风有问题,他忙着疏通呢,哪里有空,不过这两天怎么也结束了,就算升不上去,也是副厂长,介绍个人修理机器还不是简单?”
何勇并不看好这法子:“反正我不同意。”
何安才不管他同意吗?他看得是何国利。
何国利也有点犹豫,半天没吭声,何安急的不得了:“爸,这事儿得快!今天何晴晴在呢,她可不是善茬,万一都来了,咱就彻底没办法了。”
何国利自然知道这样稳妥,可是赔钱!一台机器进价1400,运输50,安装又要十块钱,他们卖1800,一台就挣340。
他们才卖了23个村,一共挣了八千块。这十几台机器,成本就一万多,那是赔掉腚了。
他别说本钱,连家里开零配件厂的钱也得赔进去!
他真舍不得:“这损失太大了!”
“爸!”何安心急如焚,直接说:“这样还有救,要是拖着,哪个村里没有敢死的,早晚都得赔出去!”
何国利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忍不住狠狠地说:“都是何晴晴,她带了个什么头!”可终究还是应了,“你不用去,明早你就去邮局给你大伯打电话,让他甭管什么事,先重金请个维修工人来。一天十块,五十块,我都付!”
何安立刻高兴了,连忙说:“好!一早我就去,一到上班点我就打!”
倒是何熙回去后,还是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写在了日记上,顺便整理出来了这一天人们提出的问题。
这些问题有些是脑袋里的资料就能解决的,但很多问题,却不能靠资料,还有经验。
好在她从小长在维修厂里,耳濡目染,外加上过手,又是专业人士,经验理论丰富,都能够解决。
这么一写就是半夜,等着第二天自然睡了个懒觉,出来吃早饭的时候,全家就剩下她和李一民了。
李一民正在院子里看书,何熙过去瞧了瞧,居然是高中数学,她问:“哥,你怎么看起来这个来了?”
李一民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不过发现已经暴露了,就放弃了,他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想偷偷学呢,让你瞧见了。”
何熙奇怪:“学习干什么偷摸?”
李一民摸摸鼻子:“不是当初我爸让我考大学,我说什么都不干吗?现在再学,总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晴晴,我还是感觉到了,学习的重要性。你看你懂了知识,就能帮助咱们村摆脱困境,带着我们挣钱。我这些天看着,总觉得自己欠缺太多了。”
“你看,我接待人虽然可以,可我压根不懂专业知识,只能照本宣科。我想这样是不对的,我应该成为专家,才能更好的干好这件事。也能更好的帮你。”
“所以,我想参加高考。”
何熙哪里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正能量,不过这是好事,她笑着说:“我支持,不过不一定是发动机,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这才走得远。”
就如她虽然研发能力不好,可她从小泡在维修厂,她就是喜欢才读这个的,否则她怎么可能看遍本专业资料呢。
李一民点头:“我知道。不过你别告诉其他人,等我有把握了再说。”
何熙点头答应,才又问:“其他人呢?”
李一民就说:“我爸去地里看着了,季军跟着他师父。老二昨晚就跑了,说是找兄弟去了。我妈和奶奶去镇里赶集,今天初一,大集。”
何熙知道,宣传去了呗。
的确是这样,李仲国也就是在何熙面前显得有点生涩,其实也是张庄镇上的活跃分子。
要不怎么认识老七,怎么弄来红星奶粉?他有的是本事呢。
何熙放心的很,扭头接着干活去了。
倒是如今镇子上,可热闹了。
李仲国心里是有战术的,刚刚让那些坏了泵的人去挤兑,太简单了,要想让富强水泵的恶心事人人皆知,还得靠宣传。
他昨晚怎么也睡不着,连夜就爬起来骑着自行车去镇里,找了自己的几位好兄弟,就兵分两路。
一路是通知所有本镇那些买了富强水泵却坏了的村,赶紧去换,晚了啥也没有了。何国利已经松口了,不信去问聚贤镇下山村的于国富,他还在镇医院躺着呢。剩下的今天坐着最早的一班客车去了隔壁镇通知去了。
一路就找了他们几个里面有文化的那个,编了个顺口溜,一个小孩给两块水果糖,让他们满集市喊去。
这镇里的大集,每逢初一十五才有,可是镇上最热闹的日子,但凡没事的,不管买不买东西,都要来逛逛,凑个热闹的。
槐花村的张梅就带着孩子出来逛集市,从去年开始,村里的妇女一起组织起来养鸡。
她是最能干的,这一年足足攒了百十块钱。
她家里的大妮子马上要过生日了,早就想要一件花褂子,本来今年旱的厉害,地里的庄稼眼看着要颗粒无收,她就狠心拒绝了,总要留点钱。
没想到,小李村的何晴晴居然研究出水泵了。
村子里按上水泵,地里再也不旱了,她瞧过了,因为小李村赶了工期,在抽穗灌浆前就浇上了水,今年收成肯定没问题。
她放心了,自然也就答应给孩子买花布做衣服。
上个月有人说,有人从别的地方倒卖了一批花布头,在集市上卖,又漂亮又便宜,还不用布票,她今天就冲着这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