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李仲国的话说：“谁能想到我妹妹是个喜欢闲散的人呐！”

    等着三天后，青阳县的招待所再次热闹起来，十四家工厂除了海盟县农机厂都带来了自己的作品，如果说上次大家还咋咋呼呼热热闹闹的话，这次大家明显的沉默紧张起来。

    左康健倒是轻松多了，这次选拔工人，他们全厂一共321名工人，最后达到考核标准的是171名。

    也就是说，起码厂子盘活了。

    他这次来，就是跟何熙签订用工合同的。

    海盟县靠着海，他从包里拿出了一包包的虾干鱼干放在张胖子面前，张胖子都吓了一跳：“老左你这是干什么？”

    左康健就说：“我是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是我媳妇晾晒的，都是自家产的，干净好吃，你尝尝。”

    张胖子那个无奈：“我就是鼓励鼓励你，还不是你自己拿得定主意，你这也太客气了吧。”

    左康健一张耸眉搭眼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不客气不客气，就是谢谢你。”

    张胖子拿着他没办法，就收了。

    左康健心里舒坦点，这才说话：“我瞧着这次好安静啊，都没聊天的了。”

    张胖子啧了一声：“那是，原先那是联盟，现在是对手，怎么可能一样呢。”

    左康健有点担心：“那个李东城太不地道，会不会又弄幺蛾子？”

    张胖子就说：“你是眼明心亮，他可不是好鸟，手段特别黑。不过这次应该不能，你看看这次评委什么来头，连机械厅的张处长都来了，还有京大的教授，而且你没听吗？比赛地点定在了县委大礼堂，县长祖一康也来看，这么高规格，李东城不敢干什么。”

    左康健就放了心，他现在已经将何熙当救命稻草了，心里一万个愿意何熙事事顺利。

    第二天一群人就去了大礼堂，这里何熙还来过一次，就是颁发她青年标兵的地方，上面是宽敞的舞台，下面都是椅子。

    不过今天进来，很多人都发现了不一样，台子上放了好几台没见过的机器，方方正正的，看着特别先进。

    旁边摆着的，才是他们的作品，这些东西昨天都被收到了县委里，每个人在上面都签字做了记号，倒也不怕弄混了。

    大家不由交头接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啊。”

    “看着像是检测仪器。”

    “挺正规的。”

    正说着，何熙就陪着佟教授、张处长、祖一康和其他海州厂的师傅们到了，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

    何熙这才让大家坐下，先是介绍了评委和嘉宾，纵然早就知道这些人要来，但是大家也都挺惊奇的，尤其是京大的教授，那可是大家仰望的存在！

    更何况，何熙还介绍了一下今天的评比规则：“这次评比，为了公正，我们完全使用机器，就是佟教授带来的仪器。”

    “气缸测量的内容是形状规则、密闭性、负载能力、锻造工艺，而螺栓测量的内容是加工精度和锻造工艺、抗剪力强度，加工精度包括螺牙尺度、定位尺长、有效尺寸。”

    这个考察一出来，底下不少人都开始议论。

    “这挺严格啊。”

    “但这些有的不好测量吧。”

    “气缸的密闭性用压力表就行，这锻造工艺怎么测试？”

    当然也有人说了：“那不是有仪器吗？一看就挺先进的。”

    何熙说完就请了佟岁民教授上台，“现在由比赛的测量人佟岁民教授进行讲解和测量。”

    佟岁民依旧是何熙上个月见他的样子，穿着一件洗的都透明的白色半袖衬衫，不过跟上个月比，他精神头倒是好的很，一眼看出来就挺高兴的。

    何熙刚见他的时候已经问过了，是因为佟岁民跟交流会的不少实验室和研究所都取得了联系，哈斯实验室还邀请他年底去参观交流。

    这可是如了他的愿了，怎么可能不高兴。

    何熙瞧着佟岁民走路都带了风。

    上了台，佟岁民就接过了话筒，对着大家说道：“我先来介绍一下仪器吧，对于气缸和螺栓的锻造工艺我使用的仪器叫做电子眼镜，它可以对测量的产品进行透视，从而找出产品的隐患，譬如气缸孔壁厚度是否一致，螺栓是否有隐裂等等。这个电子眼镜里面有个芯片，可以实时出结果。

    至于气缸的压力测试使用的是压力表，负载能力使用的是压降法，至于气缸的形状规则和螺栓的加工精度则使用的是精度测量仪。

    至于计分规则，我们就简单化，每一项第一名拿到满分，譬如气缸有四个队伍，就是四分，螺栓有八个队伍就是八分，第二名就是七分，以此类推。现在我解释完毕，有什么不理解的可以现在问。”

    佟岁民话不多，但说的非常清楚，倒是解了惑，可又给了大家议论的题目。

    “电子眼镜里面有个电脑吗？真先进啊！”

    “这东西不就是像X光，X光能看到人的骨头，这东西就能看到产品的内在构造，这可厉害了，原先咱们都是凭借着工人师傅的经验干活的。”

    不过问的没有，这种按着名次排，是最公正的。

    佟岁民见没人举手，就说：“那开始吧。”

    随着佟岁民教授带着学生们开始忙活，大家也静了下来。

    只听见为首的学生说：“第一台气缸来自河源县机械厂，请河源县机械厂厂长上来检查气缸。”

    钟业夏就立刻跑了上去，前一天何熙都让签字了，更何况，自家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他瞧了一眼就说：“就是。没错。”

    佟岁民就宣布：“电子眼镜开始测量。”

    这种测量其实与何熙参加的大比武相比，是挺没意思的，既没有装配拆卸那么时间紧急，也没有维修那么动人心弦，大家就是安静的等待而已。

    很快第一台气缸的测量数值就出来了，学生报数道：“缸体铸件中心线与端面偏离1毫米，有两个气缸孔壁厚度不均匀。”

    这结果一出，河源县机械厂的厂长钟业夏立时就惊讶地站了起来，这气缸可是厂里最好的铸工做的，是厂里最好的水平，作为一个在南河省能排上名号的机械厂，他觉得这个气缸绝对可以拿到不错的分数。

    居然……

    可是这就是机器比人工的厉害之处，经验老道的工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可机器不会。

    他忍不住叹口气：“这也太精准了。”

    钟业夏这边吃瘪，自然其他三家就高兴了一些，毕竟这是竞争关系，可没想到的是，等着一台台往后测试，居然钟业夏都算好的，他起码中心线与断面偏离不过1毫米，宏宇县零配件厂直接偏离了5毫米，六个孔壁都不均匀！

    大起大落之下，就有人小声嘟囔：“这也太严格了，这么测，咱们都不合格吧，何熙弄这个，这不是瘸子里拔将军的意思？这是羞辱谁呢？”

    他这声音不算大，但是厂长们却能听见，如果大家都是被何熙请来的，自然不会多想，可他们是自己找到这儿的，准备法不责众逼迫何熙合作的，心里怎么也有点鬼吧。

    何熙那丫头精的跟猴一样，想不到这个？她故意的吧！

    一时间不少人脸色都不好看。

    倒是李东城一听立刻说道：“刘厂长你可不能这么说，难不成不用机器检测，咱们这问题就不存在了？这不是机器丢了咱们的面子，是咱们本身没做好啊。”

    聚源县维修厂厂长刘衡本就是小声嘟囔一声，哪里想到李东城还大声反驳他了，他气得要死，张口就要吵架，结果李东城来了句：“螺栓的开始了。”

    他一肚子话愣是卡住了，偏偏上面忙的如火如荼，本来精细加工就是竞争最大的，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都转过去了，他只能气呼呼的坐了下来，瞧着李东城哈着腰上去确认是自己厂子的产品。

    忍不住骂了一声：“哈巴狗。”

    螺栓的测量远比气缸麻烦，主要是何熙居然一个厂要了五十个样品，这就代表着时间长多了。

    大家紧张的不得了，气缸那边四个厂没一个没没问题的，不知道螺栓会是怎么样？

    十五分钟后，东城机械厂的结果率先出来，只是奇怪的是，这次居然没有直接念出来，李东城心里担忧，就问了句：“不念结果吗？”

    佟岁民解释道：“五十个螺栓每个都有数据，这个数据太庞大，暂时先不念，不过结果可以随时传阅。”

    说着，他就将打印结果递给了学生，学生连忙接过来，下台送到了李东城面前，果不其然，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数据。

    但表格横排只有四个项目，分别是锻造工艺、抗剪力强度和精加工，精加工下面分了三个格子：螺牙尺寸、定位尺寸、有效尺寸。

    李东城瞧了一眼，抗剪力强度都合格，自己一个隐裂的，螺牙尺寸和有效尺寸各有一个不合格，下面有个偏差率写着10%，他不太懂技术，但知道是正常范围内，就放下心来。

    随后李东城就开始等其他人的数据，这里面最有竞争力的是张胖子，这家伙别看长得粗糙，可本事不错，他的岚山县机械厂质量在全省都有名。

    如果说这里面谁能比他强，他觉得就是张胖子了。

    虽然说一共要两个零配件厂，李东城还是觉得，拿了第一才稳当。他这个人，一向是很会审时度势，否则也不能带着厂子翻身。

    他本来是打算着出人工与何熙合作占股份的，昨天何熙一番操作他就知道这丫头不能惹，于是现在就改换了路数，准备成为配件厂，或者说必须成为配件厂，他得赶上这趟列车。

    所以等着岚山县机械厂的成绩一出，他就凑过去看了。

    张胖子这人在他看来就挺恶心的，他俩揽业务的时候没少交锋过，张胖子总看不上他，觉得他手黑，他倒是觉得张胖子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岚山县机械厂底子多好啊，好好干就有前途，他不用点手段，怎么能让人注意到？

    不过张胖子有点好处，就是什么事装大方，比方说现在，他明明很讨厌自己，可自己凑过来要看成绩单，他也给了。

    李东城拿过来瞧了瞧心就凉了，岚山县机械厂只有一个螺栓有效长度不达标，其他的都是合格，这比他强！

    后面李东城就彻底不轻松了，甭管水平怎样的，只要出成绩，他就过去看看。

    好在都不能打，等着最后的一个结束，他已经稳坐钓鱼台，第一是张胖子的，第二是他的，第三则是名不见经传的吴大牛的，他的不合格没有，倒是有四个隐裂的。

    李东城脸上都带了笑。

    他已经想好了，等着回去就找报社的记者进行一次报道，必须将这事儿好好宣传一下。对了，他还看向了张处长，准备等会过去说两句。

    就这时候，所有的测量已经结束，何熙手里拿着结果直接就进行了宣布：“相信大家其实已经心里有数了，不过我们还是要宣布一下。气缸排位前两名的是河源县机械厂、罗山县机械厂，请两位厂长会后留下，我们将进一步磋商合作事项。”

    立刻掌声就响了起来。

    随后何熙就往下翻，接着念道：“至于零配件精加工厂，根据综合成绩，排名前两位的是岚山县机械厂。”

    张胖子一听就立刻站起来了，他跟山一样，大家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这会儿按着技术水平说话，大家是心服口服，你看看气缸排名第一的河源县偏差还不小呢，但岚山县只有一个不合格，这说明人家在这群厂子里，就是技术最牛的。

    制造业的，就服真本事。

    这掌声比刚刚还要热烈，还要长久，尤其是左康健，那是太高兴了，恨不得将手掌都拍坏了。

    李东城也跟着鼓掌，不过更多的是准备站起来迎接同样的掌声。

    随后，何熙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样子是实至名归啊，这是我们晴天机械的荣幸。现在宣布第二名。”

    大家终于静了下来。

    李东城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却听见何熙说：“第二名是柏石县农机厂。”

    李东城站在原地就愣住了，很多拍手的人也愣住了，吴大牛都愣住了，就张胖子和罗山县机械厂厂长陆志远鼓起了掌。

    陆志远还推了推吴大牛让他站起来。

    这一下，可是有两个人站着。

    李东城的脸色都黑了，不过这会儿还忍得住，笑着说：“何同志，怎么可能是柏石县？我们东城机械厂一共有三个不合格的，柏石县有四个隐裂的，这弄错了吧。”

    何熙就说：“对，按着这个算法你们的确少。但是我们一开始就说了，考核指标有三项，所有工厂螺栓的抗剪力强度都是合格的，都是八分。在螺栓有隐裂这方面，有一家没有，所以你排在第二位，拿到了七分。柏石县排在第六，拿到了三分。”

    何熙说道：“但是在精加工这一项中，但他们的零件的螺牙尺寸、定位尺寸、有效尺寸不但是合格，而且非常优秀，他们的偏差率都小于5%，是第一名，拿到了八分。所以总成绩19分。”

    “而你们在精加工这一项中，有两个不合格，偏差率较高，排名第六，只拿到了三分，总分是18分。相差很近，但的确是第三名。”

    何熙解释的很清楚了，但是李东城却怒了：“这不合理，你们这种规则，明明错的少，却分数低了，我不服气。”

    何熙也不恼，仔细解释：“这东西不可同日而论。就是去高考，填空题选择题和大题也不是一个分数的。柏石县农机厂的确在锻造方面差一些，但是，他优点足够突出，50个螺栓，公差在1%以内，已经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

    而你们的偏差率实在是太大了，虽然只有两个不合格，但是你们的五十个零部件，几乎没有一双是一个尺寸的，所以，你们的偏差率得分非常低。

    这就像是一个水桶，不是看最高的板子有多高，而是看最低的板子有多低，才能知道能装多少水！”

    这会儿这个水桶理论还没人人皆知呢，何熙这么一说，真是又形象又易懂，大家忍不住点了头，的确是这样，东城机械的偏差率有点太高了。

    何熙接着说：“我不会针对任何人，毕竟发动机厂是要质量的，我想作为一个厂长，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

    “而且精加工这边没有选上的话，还可以和我们合作租赁工人，我都欢迎的。”

    何熙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不少人都理解，都劝李东城：“就是啊，东城，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规则，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咱们的东西谁好谁弱呢。再说，这规则也没问题。”

    “对啊，还有机会呢。”

    还有人提醒他：“张处长看着呢。”

    李东城抬头看了一眼，最终也没回答，而是坐了下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等着一结束，李东城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说说笑笑的离开了。李仲国一直防着他呢，晚上回来就说：“他好像没事了，没报名租赁工人，跟着大家去给媳妇买东西去了。还买了车票，明天走，你说这是没事了吧。”

    何熙摇摇头，“他那性子，要是真生气了就没事了，但装着没事儿一定是有事。他肯定不会明面冲突的，不知道会不会挑拨其他人。”

    李仲国这点可不信：“谁这么傻，让他挑拨？”

    何熙就说：“你注意点吧，跟祖县长不要太近，工地的安全管理也做好，合同也再找律师过一下，不为防着他，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李仲国点头：“我知道了。”不过他挺生气的，“又没招惹他，这真是无妄之灾！”

    何熙看得开：“树大招风，起码证明我们有树了。”

    李仲国：……

    随后几天也没什么事，李东城和众人一起都回去了，张胖子左康健吴大牛和陆志远他们留下和何熙签了合同。

    只剩下熟练工人还不够，不过有四家厂子报名，何熙又请了张成师傅帮忙，准备再次筛选一下。

    只是还没开动，史佳林却突然到了。

    何熙挺意外的，“你怎么来了？”

    史佳林行色匆匆，推门而入关了门才小声说：“有人把跟你签合同的厂子全告了，说他们恶意侵占国家资产，以单位名义将国有资产卖给个人！现在已经准备立案调查，徐厂长听到风声，也不敢打电话，让我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