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熙翻了翻,他的工作听着是最庞杂的,毕竟工业一词范围太广了,包含采矿业、制造业和电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何熙所在的制造业就有36个大类。
按理说这么多行业的设备是庞杂而纷乱的,要说清楚大家都是哪个时代的,其实需要严格的调查,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有些简单。
因为夏国上一次大批量引进技术和设备是在六七十年代,自此夏国成为了一个工业门类齐全的国家。但自此之后,所有的更新换代都是在原有基础上进行改装,所以,时间就不用问了,都是六七十年代的,都需要换代。
至于一年可以有多少外汇金额进行采购,其实并没有定论,但是林侯胜拿出了一组数据,1980年,也就是还没结束的这一年,一共只签订了十项合同,总共花费三千万美丽国元。
这个数字相对于整个工业门类里面成千上万家企业来说,少的让人咋舌。
何熙翻了翻,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想法了,林侯胜看着她,他发现,何熙年纪轻轻,愣是看不出喜怒,只能试探地问:“不是我故意躲闲,真的数据太少了,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找都找不到。”
何熙却说:“我明白,不关你的事儿。”
其实何熙对他还挺满意的,表扬道:“谢谢你,没有硬是撑过三天再给我,省了不少时间。”
林侯胜都没想到,何熙居然表扬他!
人人都觉得他天天照顾家里,工作不能完全尽力,何熙居然表扬他?!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应该的,我总不能拖着吧。我就是家里有事,要不我工作一直是很拼的。”
何熙也看出来了,跟他说:“你今天晚点走,我先去汇报一下,然后布置任务。”
这就是还让他回家?林侯胜哪里有不愿意的,连忙说:“好,没问题。”
何熙拿着这三份资料,又将她早准备好的汇报拿上,冲着王希说道:“我去一下刘司长的办公室汇报,有没有什么规矩,需要提前预约吗?”
王希本就是办公室的,太了解了。他连忙说:“敲门就行,刘司长不喜欢繁文缛节,他的门时刻都是打开的,随时可以进去跟他谈工作。”
何熙想想的确如此,昨天来他的门就是开着的。
她就拿着东西外加笔和本子,站起来下楼去了。
刘成礼的确一直开着门,所以他也很忙,何熙下去就瞧见,已经有一个人在里面还有两个人拿着文件在外面等着,正小声交谈,瞧见何熙,他们大概是知道这事儿的,冲着何熙点点头。
何熙也笑了笑。
随后就安静下来。
好在刘成礼速度很快,何熙约么等了半个小时,就轮到了她了。等着她进去,刘成礼就先问她:“我听说昨天他们分别去找资料了,这个不错,的确干之前需要先了解,不能盲目。不过你们也不用急,这事儿不小又很繁琐,慢慢来就行。”
却没想到何熙笑着说:“刘司长,慢慢来可不行,这是国家大事,更是有利于各个厂子的大事,磨磨蹭蹭错过了时机,那就不止是遗憾了,是浪费了。”
这话说的,刘成礼就没法接了,毕竟他这意图可太明显了,何熙又不是傻子,她一个小丫头,从名不见经传的水泵经销商,成为海州厂的座上宾和顾问,再后来连部委的忙都帮了,她聪明的很,怎么可能看不出刘成礼的心思?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成礼才放心将这个工作组推给何熙——她起码不会乱搞,非常非常小的概率会弄得很好,如果做不好,最多就是跟他们一样,无从下手没有精力直接放弃。
这踢皮球也不是谁都能有接的资格的。
而何熙这话显然是抱怨他的。
刘成礼直接就站了起来,跟何熙说:“你坐!”然后过去关了门,拿了个杯子倒了杯茶水给何熙,坐在她斜侧的沙发上了。“你这是对我有意见,觉得我把你诓来,一推三二五。”
何熙拿着水杯捂手,话可不含糊:“您用聊聊的说辞把我找来,也没跟我商量,就把组长按在我头上了,这么大的责任就归我了,我昨天没说,是因为那是当着下属的面,我不能拆台。但我总不能一点想法都没有吧?”
她笑眯眯的,“刘处长,要是我跟个面团似的,您真放心吗?我看您就是觉得我这人本事有一点,脑子转得快,办法也不少,所以才放心推给我的吧。”
刘成礼简直要给何熙鼓掌了,这是个明白人。
不过让人将心思说的这么明白,他也不好意思了:“这事儿是我对不住。按理说这是好事,张部长一说,我也觉得好。但是这事儿你恐怕也明白了,牵扯太多。我们真的是有心无力,可又舍不得放。”
“我是见过你的风采的,我觉得你比我们部门的人,都要思想更灵活,更开阔,而且很有责任感。所以想让你试一试。”
“我这法子不对,给你道歉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问起来,“听说你把他们三个都派出去收集信息,怎么样了?”
这显然又拐回了原点,开始问工作。
他还怕何熙纠缠组长这事儿呢,哪里想到,何熙刚刚说话挺犀利的,这会儿居然没拐回去,而是真拿出了资料跟他汇报。
“刘司长,我昨天的工作思路是这样的,分了三点,我首先要知道供给关系,我们国家的厂子对于更新设备的需求是怎样的。我们国家每年对于更新设备的拨给的资金是多少。”
这个是真的很重要,刘成礼对工作熟悉的很,“数据很触目惊心。”
“对,我们今年一年才签了十份合同,而我们的工厂成千上万用的都是六七十年代的设备,敢来这里申请的厂子就有253家,而且以一天两家的速度在递增。”
“这完全不成正比。我们有巨大的需求,别说足够的供给了,几乎杯水车薪。”
“刘司长,这一年三千万美丽国元的成交额,是因为我们签合同太谨慎,还是因为就拨款这么多?如果是二手设备要购买的话,请问能批给多少钱?”
这真是问到了点子上了,刘成礼只能说:“我们的重心还是在引进成套的设备和技术上面,而且这方面也是合资,主要是由国外厂商投资为主。”
这意思太明显,就是说,这种纯粹为了改进的项目,是没有多少资金的。
何熙点点头,接着说:“我的第二点工作思路是看政策。从78年开始,我国就开始进行轻重工业结构的调整,从重工业为主转向发展轻工业,数据是轻工业占比从43%上升到了50%。”
“我没从全国调查过,所以不能以全国的数据作为证据,仅从这来京城申请的235家企业看,80%都是重工业。”
“所以,即便需求量大,但政策并不利好?”
这个思路倒是让刘成礼眼前一亮,他没想到何熙会注意到这里,但这的确是很重要的。政策支持和不支持,对于一个项目是否能够推进,影响巨大。
带入到现在的设备进口中,虽然整车生产线和技术引进在谈判,但其实造纸、纺织、印刷、木材加工等行业引进设备立项的项目更多。
因此,这么大需求的重工业,其实是很难全满足的。
刘成礼赞叹:“你来了一天就理清楚了这些,要不是知道你来不了部委,我是真想留下你。”
这就是肯定了何熙的思路和解读。
何熙笑着说:“那我不是还给您干着活呢。”但她很快下了结论,“那就是说,大多数工厂企业对于设备升级的要求其实以目前的状况看,是满足不了的。”
刘成礼点点头:“的确可以这么说。”
何熙又进一步下了结论:“所以二手设备很难推行。没有政策支持,二手设备买卖也没办法用股份抵价钱,所以外汇压根不够。”
刘成礼看着何熙,他其实何熙开始说这些,他就已经想到了,何熙肯定是不想干,但她很聪明,不是直接撂挑子,而是拿了依据找了理由来推辞,那谁能逼着她干呢。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刘成礼昨天就赶鸭子上架,今天却不能再勉强了,他直接说:“如果真不行,那就算了。”
何熙心里明镜似的,她从进这个屋子,刘成礼说的都是实话,他把事推给何熙,不是乱推的,也算是一种无奈的负责。道歉也是真诚的,让她走也是真走。
但是,她走了就有另一种说辞了——这事儿现阶段比较难推进,我们商讨了很多遍,也请了何熙当外援,但都无从下手,所以只能暂缓。
她就成了那个理由。
当然对她也没什么影响——虽然这事儿是她跟顾孟平说的,但她只是一种见闻,往上报要推进都不是她决定的,只能说时机不对。
可何熙要是为了这个,她就不会那么忙了。
她笑着说:“我不是想放弃的意思?我干活可不是为了这个。”
刘成礼都做好准备了,哪里想到,何熙居然来了这句?饶是他已经早就练出了处变不惊的本事,这会儿也惊了。
何熙居然不想走?他看错这个人了!
他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何熙:“你不想放弃?你想接着干?怎么干?”
“困难是困难,但有困难也不是不能干。两条路,如果部委真的想推进,那就上报,申请资金,我写了一份汇报,这上面罗列了二手设备的优劣势,需要注意的事项,您可以看看,我觉得可能大量资金批不下来,但也不会一点没有,可以勉力试试,如果做得好也可能会有转机。”
何熙就把自己那份汇报拿了出来,这东西她从樱花国就有这个思路,调查了很多,完全以樱花国二手设备市场为重点,进行了可行性分析。
刘成礼翻了翻,也不得不说内容及其详尽,数据也很多,尤其是交易注意事项,真是很有用,的确是很尽心的报告。
但是他很可惜地说:“在短时间内,这是浪费人力。”
“你的第二条路是什么?”刘成礼问。
何熙就说:“条条大路通罗马。”
这话将刘成礼绕晕了,他看着何熙,倒也没乱猜测,而是直接问出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何熙就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其实购买二手设备本来为的就是又便宜,又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产品竞争力,所以部委不合适,其实可以考虑一下由部委监督下的民营公司来干。”
“首先,对于部委来说,这些事太庞杂,不值得耗费精力,但对于民营公司来说,这是门好生意。虽然庞杂,但有需求就代表着有利润,肯定会愿意上心干。”
“其次,民营公司不涉及到政策问题,所以谁有需求帮助谁,也就无所谓轻重工业的问题了。”
“再次,作为普通的公司,去和外国这些二手设备商谈判也有优势,挑肥拣瘦、左右比较,坐地还钱,这事儿公司能干,国家就不太好意思了,更节省外汇。”
“最终,部委来监督,就可以让这件事的运作更透明化,更规范化。一是部委掌控心中有数,二是解决了工厂企业们对于资质的担忧。”
“您觉得怎么样?”
刘成礼上下打量着何熙,他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想干?!”
何熙点头:“对,昨天您把我叫来,就给我按了这个名头,我思来想去,就觉得您这边不好干,但您不是不负责的人,所以又托给了我。”
这高帽子戴的,比要何熙来的时候说辞还好听呢。
偏偏刘成礼还真这么想的,所以倒是不觉得不得劲,反倒是觉得何熙看的明白。
很多时候,他做的事情看似是推辞,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人在这个位置,总要有所衡量,要选择最有利的方案,而不是只要是好的都要去做,那不乱套了。
他点头,代表着认同。
何熙就接着说:“我本身就觉得这作为补充,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于国家,于行业,于企业工厂都有好处。交给了我,这事儿就应该好好干,想办法干。”
“但拿到资料才发现很难。所以想到了这条路。至于我的毛遂自荐,一方面是我阴差阳错一直在参与这件事,二是我的确也想做成这件事,三是这的确是门好生意。”
这话说的又聪明又坦诚,一是点名不是我主动参与的,是你们办不好推给我的,二是说明何熙的决心,三是也袒露私心,最后一点尤为重要,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都是聪明人,你想说得天花乱坠掩盖私心,那是遮不住的,反倒是如此坦诚,更让人相信。
刘成礼并没有说话,而是在思考。
何熙也没吭声,她知道,这事儿需要好好想想,虽然部委看不上,但这个生意的确利润太大了。
何熙说的嘴巴也干了,就在那儿慢慢喝茶,等着一杯水都进去了,刘成礼才开口:“你的资金从哪里来。我记得你发动机生产线都是贷款建厂房,现在还欠债一堆,没还上吧,更何况这需要大量外汇。”
何熙就说:“我的确没钱,欠了不少。”
“但是刘司长,我有一条发动机生产线,它所生产的CS系列发动机,是专门用于小型汽车上的发动机。目前虽然在樱花国大工机械工业株式会社是准备淘汰的,但是,大工在樱花国是家中等规模汽车公司,主要是以转子发动机为主。”
“这就代表两件事,一是CS系列发动机并不是一无是处,是因为投入不够而导致了它的落伍。二是它在樱花国也不是最差的产品,而樱花国的汽车行业在全世界也是名列前茅的。也就是说,这款发动机,虽然不足以与美丽国樱花国这样的国家竞争,但出口到发展中国家,竞争力十足。”
她说:“生产线将会在二月底三月初运达,整条生产线改装加安装调试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也就是说,明年六月初我们的产品就将问世。”
“而做二手设备生意,我们则需要前期的大量调研,一是对各国市场的了解,二是对各类型机器的了解,三是对交易流程,规避风险的了解。我们还需要招聘人才,外语类人才,精通各种机器设备的专业人才,还有谈判人才。”
“另外,还需要跟国内各企业厂家进行联络,沟通。这也是需要大量时间的。”
“我倒是觉得我们的产品量产的时候,二手设备公司也差不多筹划完毕了。二者合一,恰恰好。”
这些条条刘成礼是都听懂了,何熙说的都在点上,但问题是,连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两者时间相差不多又怎样,我问的是钱从哪里来,外汇从哪里来?如果是公司做这事儿,国家不可能拨给外汇的。”
何熙笑着说:“这就得部委支持了,我的想法是,带着发动机参加进出口商品交易会,挣外汇。除了必须留存的外汇,其他的都运来运转二手设备公司,这不就是完美结合?”
刘成礼看着何熙,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此时心里就六个字:好家伙!真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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