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熙改了这个题目, 报给了小王秘书，就开始写演讲稿等待通知了。

    结果当天下午，小王秘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何总，您有空吗？来一下部委吧！”

    张俊工作忙得很, 如果不是大事也不会叫她, 何熙想了想就猜到是那个题目的事儿——这在21世纪也能把见多识广的国人吓到, 更何况这才1985年？实在是有点惊世骇俗。

    所以何熙也没准备在电话里解释, 麻溜地下午就去了部委。

    果不其然, 一见她，小王秘书就乐了, 来了句：“何总啊，您这题目起的，可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拿过去，张部长就来了句好家伙！”

    好家伙这三个字内涵可丰富，充分表达了对于这个题目的震惊感，小王秘书从来不多说话, 这么提一句，肯定是领导露了口风，让何熙提前想想怎么改的事儿。

    何熙其实内心还挺满意的, 张部长都惊到了, 吸引一下各位干部们不在话下。

    当然, 她压根就没准备改。

    略等了一会儿, 屋子里的人出来后, 何熙就敲门进去, 瞧见何熙, 张部长那是真放松, 来了句：“呀，60亿美元的主人来了。”

    何熙脸皮也厚，还说了句：“预计一年。”

    张俊是真拿她没办法，“你这是非吓死人不可。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以利诱人吗？有了这个题目，保管感不感兴趣的，都会好好听听的。不过不行，这不符合规定，哪里有题目这么取的。”

    何熙就说：“张部长，我瞧着您对专利这事儿不上心啊！”

    张俊直接抬头：“你这话不负责任。别想用激将法。”

    何熙也不怕他看穿了，直接说：“那我问您，您是不是说咱们的干部对专利不在意？您是想让大家都重视起来。古人还讲呢，乱世用重典，那现在大家的观念都形成了，您要想改，不下点猛药怎么行？”

    张俊又不是不知道：“争议太大，就好像咱们一切向钱看似的！”

    何熙就笑了：“这么说的话，外汇为先不也是向钱看。钱这个东西是中性的，我们拿到钱建设国家这就是好的作用，我们要是拿到钱中饱私囊，这就是不好的。但赚钱没有错。

    尤其是本来我们该赚的钱，结果不懂专利，来个人参观就给人家看，还以为是好客呢，哪里知道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把你当傻瓜，全部被偷走了。过几年，人家卖到国际上大赚特赚，咱们自己反倒是卖不出去最后倒闭，这难道就是对的吗？”

    何熙这话一说，张俊还挺纳闷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说的气鼓鼓的，我怎么不知道？”

    何熙一下子就哑然了，这事儿如果她没记错，还没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时候呢。

    何熙想了想就解释：“听到国外的教训，心里害怕。其实晴天机械也这样，我要是不打官司，过两年长城卖去美丽国，最让人期待的安全已经被抄去了，还能卖出个什么？”

    张俊看着何熙，他怎么不知道这姑娘满心都是想着怎么让夏国的厂子争气，怎么不让夏国的厂子吃亏。

    这事儿说真的，她反正已经赢了，讲不讲，怎么讲，讲了吸不吸引人，跟何熙真是没关系，但她愿意管这事儿，张俊手指头敲了敲桌子，“那就这个吧！”

    何熙都以为要改回去了，这会儿的确规矩重，这种题目在21世纪的正规报纸上都登不上，何况是1985年在部委的大会上呢。

    没想到张俊居然松口了！

    何熙一下子就惊喜了：“真的！张部长，我就知道您最为大家着想了。”

    张俊都乐了：“你少拍马屁，不是刚刚冲我嘀嘀咕咕一堆了。”

    这事儿处理完了，何熙就准备回去接着写演讲稿，不过张俊问了一声：“你说长城登陆美丽国，你们有规划了吗？前几年不去，你现在什么想法？再找海诺他们吗？”

    何熙就说：“美丽国汽车市场其实跟咱们夏国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我跟您讲讲。”

    张俊倒是很感兴趣，虽然他也出国考察过，不过作为机械部的领导，其实不是所有的行业他都能细致了解的，显然在这方面，他不如何熙这个专业人士。

    “说说吧，有什么不同，又有什么相同？”

    何熙直接说：“咱们夏国现在其实是直销模式，就是大部分汽车厂家生产了汽车后，通过展销会销售，如果展销会买不到的话，很多人会直接找到厂家来买。”

    “这种方法有好处，就是汽车生产厂能够把握市场，而且缩少了中间环节，可以让车价更亲民。在夏国市场这个法子，我认为只是暂时够用，毕竟我们现在汽车的需求还不大。要知道，美丽国一年小轿车销售量可以达到600万辆，我们夏国一年也就是10万辆左右，这还是扩容过的。”

    “美丽国和我们相同的是，他们也有直销模式，不过不是我们这种通过展销会或者到厂购买。因为他们的消费者都是个人，个人不可能为了买个车跑去远处，所以他们的直销是成立一个总批发商公司。然后下面会成立各地的销售公司，变成一个销售网络，覆盖整个美丽国。”

    这个方式张俊一听就说：“这是个好办法，但是恐怕要投入大笔的资金，而且，如果汽车公司的汽车种类不够多的话，会很浪费。”

    何熙点头：“对。不过有利有弊。这种方式其实现在被美丽国大部分大型汽车公司使用，托卡集团他们都成立了自己的总批发商公司。因为这样可以完全掌控市场，根据市场对车型进行调整。还有重要的一条是，更加容易竞争。”

    “您也看到了，美丽国是世界上汽车销售的主要国家，这里竞争非常激烈，如果是签给分销商的话，很难控制下游销售方案，压根不具备竞争能力。”

    张俊点点头：“分销商呢，没有好处吗？”

    “当然有。”何熙说，“我们见过的海诺他们就是分销商。他们会取得某家汽车公司的代理权，然后在自己的店面里售卖这家公司的汽车。”

    “其实长城一开始在美丽国出名，我更倾向于分销商，因为那会儿我们没钱且车型单一，压根负担不了总批发商这种经销模式。但是您也看到了，弊端就是，他们说了算。他们想怎么卖就怎么卖，甚至可以帮你定价。”

    “好处是，不用负担大量的场地人工广告宣传的费用，所以不是没有选择分销商的，大部分小汽车公司进入的时候，都会这么选择。”

    张俊这会儿已经完全明了了，“看样子，你这是准备成立长城的总批发商公司了?”

    何熙点点头：“的确是这样的，跟海诺接触后我就发现不合适，可是想要建设一个笼盖全美的销售网络太贵了，那会儿能挣外快的只有发动机，但用钱的地方也多，我没这个能力，所以即便长城风头大盛，也没有进入美丽国市场。”

    张俊这才说：“因此想尽了办法去开拓中东市场？那会儿所有人都觉得你就是想提高长城的格调，不肯便宜卖，其实你还存着另一个心思，挣外快去美丽国建立销售网络。”

    何熙点头：“走一步看三步吗？总不能只看眼前这一点。那会儿瞧着海诺是挺好，但是也得为以后着想，一签十年，卖得好也是给他人做嫁衣，卖不好的可能也不小，不如这个钱自己赚。就是绕个圈子，难一点而已。”

    “结果这也挺好，这两年我们在中东的销售存了不少钱，足够去开个总批发公司了。再说，这两年长城虽然看着只卖两款车，其实我们一直在做新品，越野，低档车都是马上要上市的，也到了时机了。”

    她说完，就发现张俊在盯着她，半天才问了一句话：“这里关着门，没其他人，你跟我露个底，这个专利侵权官司，是不是你早就酝酿好了？”

    “专利你是早早就申请了，但这两年，你明明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可你没干预，一直等到今年，你都准备好了，才发力。如今官司打赢了，你在中东存的钱足够长城在美丽国前期投资，后续的费用，专利使用费用足够了。你这是用他们养自己的企业。”

    何熙就知道瞒不过！

    她笑着说：“还是那句话走一步看三步。我一向知道，资本是逐利的，他们不可能瞧见好东西不用，资本也是傲慢的，当这项专利来自看起来很弱似乎对专利并不在意的一个夏国公司吗，他们更会肆无忌惮。”

    “我没有去诱导他们，在加布里尔进行的美丽国碰撞测试一结束，这些公司就已经扑上去要买报废的长城了，他们的想法当时就显现出来了，我只是知道无法阻止后，顺水推舟欲擒故纵而已。”

    何熙说完就不吭声了。

    在她看来，这不是一场漂亮的反击战而已，不过她不知道，这位没有经过商战的老干部会是怎么想？

    但无论怎么想，该坦白的她会坦白，该这么做她也这么做。

    大概有那么几秒钟，随后就听见砰地一声，何熙吓了一跳，抬头就瞧见张俊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他的力气太大了，茶缸都晃动了两下，直接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小王秘书显然听见了，立刻跑过来敲门在外面问：“部长您没事吧！”

    张俊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没事！”

    小王秘书这才退下，然后张俊看向了何熙，盯着她两秒，直接笑了，喝了一声彩：“好！哈哈哈，干得好！”

    “兵法学得不错啊。就该这样。我们不去算计他们，但是他们算计我们，我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离远点，等着我们强大了再打回去！做得对！”

    何熙都松了口气。

    张俊激动的很，直接站起来了，“你打赢了官司我高兴，但知道你不是懵懵懂懂让人欺负了才反击，而是有谋略有进退，我更高兴，今天我得喝杯酒好好庆祝一下。”

    “不过，”他也叮嘱了，“这事儿你知我知就行了，不用再往外传，开会演讲更不准说知道吗？”

    何熙自然知道：“明白。”

    张俊这才放心，又叮嘱了一下，才把何熙放走。

    有了张俊的同意，这题目自然就明晃晃的印在了会议安排上，开会这种事都是提前到的，到的那天会将会议安排发下去，以便大家掌握时间。

    所有人都是很随意的翻了翻——会议参加多了，也是有了经验，大同小异，只要看看什么时候有会，什么时候休息就可以了。

    不过很多人打开了第一页，没瞧见上面写着什么，先被下面六十亿给晃到了，再定睛一看，是真被震惊到了，晴天机械在美丽国打赢了专利官司？居然还获得了这么多赔偿？还只是一年的？

    要知道，多少厂子为了赚外汇，使劲压价自己赔钱，何熙这个，不少人忍不住去数了数，这是九个零啊，足足六十亿啊，还是美元！还是一年拿到！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么多！这太多了吧！怎么有这么多！这是开玩笑吧！

    但谁不知道，这种会议记录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的，写上去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部委有关部门审查过，才印刷的。

    也就是说，这是真的！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一件事，“晴天机械打了什么专利官司？”“这六十亿真金白银给她了？”“肯定是真的，否则能写上吗？”

    “专利原来这么值钱吗？”“我记得咱们今年也出台了专利法，当时还去开会被宣传了，当时怎么说的，只要是没有过的发明创造都可以申请，我没当回事，哎呦，是不是太不重视了！”

    “这个得好好听听，万一咱也能呢！”

    史佳林也在其中，也要入住酒店，听着大家的讨论后，晚上还给何熙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你那题目可真是吸引眼球，几乎所有一翻开都被震惊了，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我总结了一下，整体的意思就是没想到专利这么值钱，要听听你的经验，你好好准备，说不得下台就得被围起来。”

    何熙忍不住说：“这还是小意思，你知道吗？我刚刚收到小王秘书的电话。这事儿传出去了。好几个部委都打了电话过去，说是听说我这边一年可以赚六十个亿美元，所以也想来听听。”

    “哦？”史佳林是真惊讶了，“那部委怎么安排？”

    何熙就说：“所以换地方了。你们上午在小礼堂开会，下午换到了大礼堂，由我进行汇报并答疑，给我一下午的时间。好像来的人不少，各行业的都有。”

    这规格！史佳林都乐了：“你不是想推进专利的事儿吗？得偿所愿了。”

    何熙也是这么感觉，所以准备的特别充分，甚至还又跑了一次部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等到了当天，她就早早的赶过去了。

    这地方是新修建的大礼堂，何熙到了接待她的也是熟人，跟她一直关系很好的国际合作处副处长王淑媛，一边带着何熙往里走，一边跟她说：“还有十五分钟开始，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先给你提个醒，来的人远比我们想得多。”

    “本来礼堂是一千人的，我们还以为坐不满，毕竟开会的干部才四百人，但现在已经满了。各部委都来人了，说要听取经验。而且还有摄像机，要拍下来留存，因为好多部委都想留档，你心里有数。”

    何熙点点头，“我知道了！”

    等着到了后台，差不多时间了，就由部委的刘成礼司长主持，他先是介绍了一下晴天机械还有何熙，就直接将何熙请出来了：“现在，有请晴天机械董事长何熙。”

    他的声音一落，立刻掌声就响了起来，何熙就是踏着长久的热烈的掌声走到了台中央。

    舞台是部委布置的，给她放了一个桌子上面盖着桌布，可以遮住腿脚，还有一把凳子，桌面上则是一个麦克风，一个陶瓷茶缸。

    这就是这会儿的风格，何熙先鞠了一躬，抬头看向了满座的人，才坐下。

    这会儿的人真的是朴实而又热情，一直到她开始第一句话，掌声才停了下来，何熙笑着说：“刚刚刘司长已经介绍过我了，我就不自我介绍了，很高兴跟大家分享我在美丽国打专利官司这件事，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澄清，我们今年收到的专利费并没有60亿美元，而是3亿美元左右。”

    何熙真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本来大家就是被六十亿给忽悠来的，都想听六十亿的故事，结果她上来先把这事儿给戳破了。